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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六章 批判會

  第三天上午,潘寶山便來到了鬆陽,迎接他的是高厚鬆。


  “潘書記,見到你真是高興啊!”高厚鬆絲毫不掩飾真實的想法,“這下可要見著錢了!”


  “嗬嗬。”潘寶山一下就笑了,“如此期待,看來這段時間資金很緊張嘛。”


  “唉,到了節骨眼上,財政竟然一分錢都沒有,那不就停擺了嘛。”高厚鬆道,“說到財政投入,其實我也滿意了,財政肖局長克服了很大困難,已經暗中給了不少支持。”


  “哦,你說蕭衛啊。”潘寶山點點頭,“是個不錯的幹部,但在姚、廖的控製下,也沒法把工作做好,就現在來說,估計他是整個瑞東最窮的‘財政大臣’了。”


  “肯定。”高厚鬆道,“現在姚鋼在百源區大興土木,道路改造是鋪天蓋地。”


  “有沒有搞快速公交?”潘寶山道,“那可是他以前力主的。”


  “沒,他怎麽也得講點臉麵吧,已經否定了項目怎麽能再拾起來?”高厚鬆道,“再說了,他搞項目不就是為了讓資金流動起來,以便他收集跑冒滴漏嘛。如今一般性的城市道路改造量更大,主幹道和次幹道都要求拓寬出新,那投入簡直讓人咋舌。”


  “百源的幾條主幹道好像都還可以吧。”潘寶山道,“早年修建起來的,質量都過硬。”


  “跑坦克都沒問題!”高厚鬆道,“太結實了,大型的路麵破碎機幾乎都啃不動,全都是半米深的高標號混凝土。可惜啊,全都砸了,正翻新拓寬呢。”


  “路麵重修是可以折騰,不過拓寬還有空間?”潘寶山道,“兩邊都沒什麽空間了。”


  “瘦身綠化帶,擠占人行道,空間不就出來了嘛。”高厚鬆搖頭道,“其實那也就罷了,靚化市容、提高檔次和品味嘛,可總得有個循序漸進吧,哪能一窩蜂地上?多條道路改造同時進行,簡直就是瞎胡鬧。現在的市區,幾乎就是個大工地,寸步難行。”


  “姚鋼太性急了。”潘寶山道,“早晚要出事。”


  “早出事早好。”高厚鬆道,“不過也不行,廖望更不是省油的燈,比姚鋼厲害多了。姚鋼怎麽說還都做在麵上,而廖望都做在暗處,陰得很。”


  “算吧,不說他們。”潘寶山仰天一歎,道:“說說工作吧,除了航道開挖,港口配套建設都怎樣了?”


  “其他都差不多了,航道開挖還需要些時日。”高厚鬆道,“跟我上次說的時間點差不多,最遲不會超過明年開春的時候。”


  “開春也好。”潘寶山點點頭,意味深長地說道:“也好啊,一元複始,萬象更新嘛。”


  高厚鬆沒有立刻接話,他聽得出來潘寶山的話中有太多含義。過了一會,才輕聲問道:“潘書記,要不要到港口看看?”


  “要去。”潘寶山道,“職責所在,不去不行。”


  “好,我馬上安排。”高厚鬆拿出了手機,“再跟廖望說一下。”


  “跟他說什麽?”潘寶山擺擺手,“不說也罷。”


  “我跟他說過省沿海開發集團要有資金支持的事,他說好,等來人的時候跟他說一聲,要表示感謝。”高厚鬆道,“那也是場麵上的需要,你是正廳級,接陪規格不能出問題,廖望是明白的。不過,姚鋼肯定不會露麵。”


  “姚鋼啊。”潘寶山一歪嘴角,“我怎麽感覺他是個很遙遠的東西?跟我們真是太格格不入了。”


  “沒錯,他啊,都沒法說了。要是說他那些事,坐下來三天三夜都講不完,完全超出常規。”高厚鬆話音一落,“哦”了一聲,“剛說過不提他的,就當他不存在吧,我給廖望打電話。”


  電話打過之後,高厚鬆抿了抿嘴,道:“潘書記,廖望說這會抽不開身,等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再陪你。”


  “盡管拿架子吧,還以為我在意啊。”潘寶山笑了起來,“有他在旁邊,我還不自在呢。”


  這一點,潘寶山沒有猜對,廖望這會不陪他去港口考察,並非擺架子,而是要整理一下思路,以便在他麵前狠狠刺激一下,直白說就是取笑一番。


  到中午的時候,潘寶山從港口回來,在行政中心招待所貴賓室內坐下。隻是喝了杯茶的工夫,廖望就到了。


  問候是必不可少的,把虛情假意做得跟真的一樣,如果是不知道內情的人見了,絕對想不到兩人還會有那麽大的矛盾。


  寒暄過後落座,舉杯之前,廖望顯示表示了感謝,還特別提到了潘寶山對鬆陽的關心。


  接下來就是喝酒,一切都很正常。不過幾杯酒過後,廖望話題一轉,開始實施他的計劃。


  “潘主任,上午是怎麽去港口的?”廖望表現出很感興趣的樣子。


  潘寶山一聽這話馬上就意識到,廖望要拿車改說事。這是潘寶山想回避的,他在位時的思路得不到延續貫徹,還被拿出來擺弄,場麵不好看。然而,廖望還就要挺出這個尷尬。


  “廖市長,你是不是想談談車改的問題?”潘寶山幹脆主動迎上去。


  “哦,不是,談什麽車改啊。”廖望馬上笑著擺了擺手,道:“不過既然潘主任提到了,我還真想說兩句,鬆陽的車改,根本就行不通啊。”


  潘寶山沒接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廖望繼續,還一本正經,“潘主任,前段時間你沒回鬆陽,沒看到我們行政中心周圍有多少輛下級部門、單位的車。那些車哪裏來的?全都是中心各部門、各單位借用的。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很多時候沒有車真的是寸步難行,不管是一般工作人員還是領導幹部,都會遇到同樣的問題,直接就造成了工作效率的低下,得不償失啊。”


  “聽廖市長的意思,之前的車改措施是脫離實際的?”潘寶山直問。


  “也不能說是脫離實際吧,但總歸是不成功的。”廖望裝出一番思考的樣子,邊點頭邊說,眼神中透出一絲得意。


  “不成功是因為沒有堅持下去。”潘寶山壓製住不快,語調盡量保持平和,“很多改革,在初期都要經過陣痛,唯一的辦法就是堅持。”


  “說是那麽說,但做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不過現在暫且不說堅持的本身難度有多大,隻是堅持下去的效果到底多大?就不得不好好權衡一番啊。”廖望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手指甚至還點起了桌麵,“再拿鬆陽的教改來說吧,到現在那項工作還一直沒放手。可實際上,什麽推行優勢教育資源均衡化?隻是個口號而已。舉個例子,鬆陽小學就是鬆陽小學,任何時候、任何人都改變不了它各方麵固有的存在。不信可以去今年入學的小學一年級看看,隨便抓一個班級問問,來自教育係統自家的孩子有多少?處級以上領導關係家的孩子有多少?還有,千萬資產以上的富人家孩子又有多少?我可以很負責任地說,幾乎就滿班了!我不否認,非官即富的人通過種種不公平的路子把孩子送到好的學校去,是不對的。但是反過來想想,為什麽?還不是因為好學校的教育資源有優勢?”


  “廖市長,你講了這麽多,我覺得還是在說明一個根本性的問題,就是現實情況迫使我們要堅持教改,以最終達到優勢教育資源均衡化,從而實現一定程度上的社會公平。”


  “不可能,教育資源不可能實現均衡化。均衡,那隻是理想化的東西!”廖望說得不容商量,“教育領域同其他領域一樣,在經濟物質社會下,都變得很實在了。如今的老師,還能是發自內心地一心一意撲在教學上?不會的,現在老師的‘愛心’都變成‘愛薪’了,所謂負責任,其實是為了多拿點獎金而已。或者說,還有通過學生來謀利的,開什麽補習班已經是小意思了。眼下有的老師幹什麽?專門找學生家長幫忙:學生家長在建設領域有資源的,老師就要求弄個小工程幹幹;學生家長在司法係統的,老師就差不多能保護親朋好友了;學生家長在官場的,老師甚至還能做個兼職組織部長。你說,荒不荒唐?”


  “廖市長,你說這些是什麽意思?”潘寶山對廖望的滔滔不絕反感到了極點。


  “我就是想說明教育資源的均衡化不現實,精益求精嘛,教育資源好的學校還想更好,而且事實上確實也會更好。”廖望道,“因為大環境都是如此,小環境就跟不用說了。舉個例子說吧,全國人有多少人孩子送到北京念書?隻要有那個能耐、有那個便利,就想插一頭進去。為什麽?因為北京好多方麵的資源都是優勢集中的,教育資源就是其中之一,在全國都是遙遙領先的,在北京念書就是能得到諸多好處,就是連出國都方便。”


  “廖市長越說我越納悶,我真不明白你到底要表達什麽?”此時,潘寶山確實也一定程度上認同廖望說的,教改的資源均衡化難度實在很大,鬆陽的教育改革就如同大海行孤舟,不過,他嘴上卻不承認,“你把教育改革說得那麽困難,是想證明你迎難而上,還是知難而退?”


  這一問,把兩難境地拋給了廖望。


  廖望稍稍一愣,隨即笑了起來,“潘主任,就不要講什麽迎難而上、知難而退的道理了吧,還是談點實際的,我再說說咱們鬆陽的醫改。”


  聽到這裏,潘寶山算是徹底明白了,廖望是想把酒場變成批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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