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枲華安居 九嶷後稷
鈞天月宮
玄都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宮宇中,點綴在月宮上空的幾顆星辰垂下清涼的光芒,在靠近月宮時被徜徉的月華吸收。
“你是人族?”
軒轅望向玄都,沒有煌煌的氣勢,沒有咄咄的質疑,也沒有蔑蔑的恥笑,隻有平淡的問題,如同兩個初見的凡人,在進行再正常不過的交流。
“是。”
玄都肯定地答道。
“罷了,道不同而已,多說無益,常儀既說想與你論道,你日後便隨她在司月宮吧。”
月宮之中,仙樂再次響起,玄都對著上首躬身一拜。
後竹部族
窗外,熊熊的篝火映照著一張張笑臉,後竹氏的人族在三位天仙的帶領下鄭重拜謝了風牧與孟寧,拒絕了竹音參加慶典的邀請,風牧在一座木屋裏看著眼前的一切,倒是孟寧樂得與人族玩耍。
自來到洪荒,如今不過寥寥數年,他第一次有了真切的感覺。
風牧知道洪荒的機緣所在,明白背後的危機暗藏,也處處思慮,小心應對,但說到底,他並沒有將自己融入洪荒。
原本的他本該隨著洞真界化入歸墟,如今本就是多出的一世,他甚至生出過,不管是誰在算計,安安穩穩在仙山,逍遙一生便是,大劫來臨,死則死矣這種念頭。
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死。
如貪狼、破軍與龍神,皆是真靈存世,留有再生之機,不磨滅真靈,算不上完全消亡。
但問題出在這裏,他的真靈因為沾染了一幅大羅天中“羲皇開天”的畫卷,人為的擁有了不滅的特性,如同“後天不滅靈光”。
任誰想徹底磨滅他的真靈,需先散去這幅畫,風牧自己都懷疑,一般的大羅都未必辦得到。
梳理著識海中雜亂的思緒,風牧不再猜測他無法揣度的大羅之力,窗外傳來鼓槌敲擊的聲音和嘈雜的喊叫,反而讓他的心平靜了下來。
風牧想起了還被他關在小洞天裏的畢方,隨手打開小洞天,將其喚出。
赤青神鳥甫一飛出,就衝著風牧臉上噴吐火苗,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風牧笑了笑,抓起畢方的獨腳,將它倒懸著搖晃起來,驚得畢方撲棱著的翅膀,赤色的紋路在空氣中如同升騰的焰火。
“前輩?”
門外,傳來竹音三人的聲音。
“進來吧。”
風牧鬆開攥住畢方的手,看著他向窗外篝火飛去。
“前輩,此番大恩,後竹氏無以為報,我等三人願以前輩為師,後竹氏亦世代供奉老師。”
回到族中後,節並、後照二人便以竹音未收,這次也是竹音開口。
“你等眼中之劫難,卻是我難得的機緣,一飲一啄,妙不可言,你等無需如此,我也無有收徒之念,亦不用香火供奉。”
“若非前輩,我等族人不知何時才能脫此苦海,再造之恩,必不敢忘。”
三人鏗鏘有力的聲音傳來,讓風牧心有所感。
“也罷,我雖無意收徒,但你等稱我一聲老師,也是一段緣分,我有《人道大荒經》中悟出的幾道法門,傳與你們。
如今你們得以解脫自由,不受束縛,若你們有意,可遷徙往我洞府所在九嶷群山附近,依著沅水重建族地。”
三人聽聞風牧欲傳《人道大荒經》中的法門,大喜過望,從初代造化人族,傳到他們這裏,早已不能隨意感悟《人道大荒經》了,有機緣者不過感悟到寥寥數語。
他們自覺資質有限,隻怕無望金仙,但後輩弟子總有超越他們的,能讓他們接觸到適合人族的高深法訣,定然會有助益。
“老師傳法之恩,後竹氏銘記於心,但遷徙之事,我等還要與眾族老商議。”
風牧點頭應允,知道他們說的族老便是他感知到的壽元無多的幾位地仙,待三人走後,風牧挑選著適合傳於他們的修行功法。
竹音說的供奉風牧並不是沒有心動,但他確實也不在意這三十餘萬人族的供奉,考慮之後,他想以此為契機,獲得一個人道認可的尊號。
炎天明夷域如後竹氏這般的聚落定然不少,他打算現將九嶷山附近的聚落整合起來,讓他們更好的發展,並傳下修行之法,成為這些聚合的部落的領袖——後稷。
諸天時代,傳說遠古有神官後稷,司職農事,教民耕稼。
風牧則欲要更進一步,聚合一個大部落——九嶷部族,然後定下這個部族的領袖稱作後稷,不僅教導農事,還有畜牧,漁獵,甚至修行。
若能協助人皇將功績推廣到大荒諸域,後稷定然能成為一尊人道神隻業位。
不出預料,竹音回來告訴風牧,他們願意前往九嶷附近定居。
定下此事之後,風牧邀請孟寧與他一同回轉蒼梧山,他還記得孟寧身上還盤著自己心心念念的血水化作的血龍。
告知了具體的遷徙方位與路線,留下一道傳訊符,吩咐竹音等人安排好遷徙之事後可傳訊與他,他會遣道兵力士相助,分批將族人遷徙往九嶷群山附近,建成居所後,他必然已整理好人族的修行之法。
看了一眼在篝火中鬧騰,與人族嬉戲打鬧的畢方,風牧心中有了一番考量,不去理會,與孟寧騰雲駕霧,不同於來時的急躁,悠然自得地往蒼梧山而去。
一路上,風牧詢問著孟寧在四海和沅湘水中修行的見聞,聽到的也隻是些瑣事。
不久,蒼梧山就已然在望,月光下的群山格外靜謐,山中飛禽走獸都沉浸在月華灑下的靈氣中,不時發出一聲低吟。
感受著濃如水霧的柔和靈氣,孟寧拍散了一團聚如雲團的靈氣,四溢的靈光攪動了更多的天地靈力,化作陣陣清風四散開來,化成種種玄妙異象。
或成青蓮滌水,或成玉兔捧月,聚時如蛟龍吐霧,散時作星光熠輝。
“果然是仙山福地,”
孟寧讚歎了一句,沉吟間問了一個讓風牧略感意外的問題:
“我聽聞大荒之中福地仙山不少,即便比不上道友的蒼梧山,但依山傍水,總好過後竹氏如今居所,
人族有黃帝軒轅、春皇太昊等大神通者,鈞天之上,黃帝麾下有應龍前輩、常儀上神等大羅,大荒東域,春皇宮中亦有禦日羲和、大將尊盧等大羅,
為何不將大荒諸域人族盡遷往富庶之地?”
為何?
風牧了解到的,先有軒轅伐鈞天直接驅逐了太一神係諸神,間接奪走了許多鬥母時期星神的居所,征四海清繳了燭龍殘部,鎮壓了燭龍之子猰貐。
後有太昊與帝俊爭大日於陽天,煉金烏使羲和證道大羅,也與帝俊神係結下因果。
人族看似獨霸洪荒,但暗中其實危機無數,來自不同先天神靈的敵視,曾被軒轅黃帝鎮壓的化形派的暗流,化生入人族的強大生靈對人道權柄的窺視。
分散人族於大荒各域,既是防患於未然,也是對後進人族的鍛煉與考驗。
但這些話自然是不能直接告訴孟寧的,風牧心思百轉,但麵色淡然地回應道:
“與其期盼諸位大神通者的庇護,不如使人族人人自強,人族有大神通者,先天神靈沒有嗎?但如今呢,三皇之前獨尊洪荒的先天神靈如今又在哪兒呢?”
風牧的語氣不鹹不淡,但孟寧卻聽出了堅定的決心,他到底也隻是好奇罷了,並沒有細究根本,來到蒼梧山洞真府中,就將問題拋在腦後四處探看起來。
洞真府中的沅湘二水支流在風牧不在時已經被梳理完畢,水流的不遠處開辟了不小的靈田花圃,不少奇石被點化的靈獸尋到,點綴在洞府道宮的四壁上。
看見孟寧興致盎然,在四周隨意閑逛,知曉他的性子的風牧也沒有多慮,想到自己前番的思索,人道神隻執掌大荒,化先天神靈為自然神靈必然是人道所趨,這堅定了他的決心。
揮手刻下三個大字,三個道文在道宮匾額上熠熠生輝,風牧喃喃道:
“自今日起,此宮名為——稷下宮。”
蒼天春皞域
太昊凝望著高懸九天的月盤,原本就生機盎然的春皇宮在夜光下,似乎孕育著更加廣博的生機,一花一草都吞吐著生命的氣息,更加嬌豔欲滴。
“日晷走過幾輪了?”
“回陛下,七十二輪。”
立在太昊身旁的句芒心頭微動,隨即答道。
“九九為極數,乾元用九,天下則吉。著尊盧執符,前往鈞天拜會軒轅皇兄,待九九之日時,請望舒平複月華,使大荒回歸日月運轉平衡。”
“臣領命。”
看著回轉殿中處理各地傳來事務的太昊,句芒有些憂心地抬頭看了看九天之上。
陽天之外,天外天深處,在沉睡中飛舞的金烏漸漸睜開雙目,大日金焰在其眼中湧動,羽翼上光華暗淡的赤金花紋漸漸隨著羽毛的起伏抖動,綻放出越來越盛大的赤金光芒。
變天昆侖域
廣成子從八景宮中丹爐旁醒來,定住心神,發現宮中除了自己,隻有兩個執扇童子在吃力地給丹爐扇火。
看見廣成子醒來,兩個童子連忙行禮,取出一道玉符,說是玄都走前留下的,吩咐待廣成子醒來,他若未歸,便將玉符交予廣成子。
廣成子接過玉符,神念掃過:
師弟得見此符,想來已無大礙,愚兄未歸,必然是受困於九天,你且速歸玉虛宮,傳訊天外天,稟告元始師叔,九天有變。
看完信息,廣成子燃起道火化去玉符,出了八景宮便要往玉虛宮遁去。
灑落在身上的月輝止住了他的去勢,看向夜光籠罩大荒的明月,廣成子心神凝重,這下,怕是不用傳訊天外天,師尊也知道九天生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