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殿中池中 唯渡一人
淬劍池中池水依舊沸騰,雲霜緊緊抓住竹音的衣袖。
“大司禮,以劍非的真仙道體,能承受淬劍池的洗練嗎?”
沒有與雲霜希冀的眼神對視,竹音很清楚,即使是煉體的天仙,也未必能在淬劍池中走一遭。
“你我真要進入淬劍池中才是添亂,劍非有先天靈寶護身,未必沒有生機。”
竹音想到了金橋架起時的大羅道音,“殿中池中,唯渡一人”。
她在袖中緊握的雙手更用力了幾分,眼神掠過池麵,又看向聽不見任何動靜的宮殿。
殿內,雲霽看著眼前空曠的景象,隻有前方的兩個高台。
一個插著一把看不真切的長劍,一個飄著一張色澤明亮的圖卷。
走到長劍的高台下,“嗡嗡”的劍鳴將他的思緒扯向一片藏在光陰中的時間片段。
他發現自己的意識不知身處在何處,而他成為了一位身形清瘦的灰發老者,手持本應擺放在殿中高台上的長劍。
對麵是一個看不清樣貌、背生雙翅、氣息強橫至極的敵人。
沒有達到過,也沒有見識過,但雲霽本能得明白,對方是一位大羅強者。
原本以為這是一場大戰的開始,可對方的雙翅無力地掙紮著,似乎被什麽限製著。
遵從手中長劍傳來的律動,雲霽控製著老者的身子,抬起手臂,猛然揮下。
對麵的敵人爆發出一股瘋狂的破滅之意,噬滅空間的閃電讓天地間的靈氣為之一空,與斬出的劍氣相撞。
並沒有相互僵持的畫麵,劍氣以摧枯拉朽之勢擊潰閃電。
雲霽發現自己的思維空前的清晰,劍氣在他的眼中被拆解為最本質的規則和靈氣。
在剛剛被斬出的時候,劍氣的本質是迅捷而逸散的風。
接觸到閃電之後,逸散的風相互匯集,成為焚燒一切的火,炎陽熾熱。
摧毀對方破滅的閃電之後,劍氣又成為銳利到極致的金,毫不遲疑地破開對方身前的迷霧。
在雲霽還看清對方樣貌的時候,劍氣劃過,對方的大羅道軀崩解開來。
一點黯淡的先天不滅靈光被遠處飛來的一口青鍾的庇佑下遁走。
劍斬大羅,何等風華!
雲霽抬起手臂,端詳著這把看起來像是一根枯枝的神劍:
握住的劍柄是有些泛黃的青藤編成,劍格如同古木盤根錯節的根須,劍身像是在枯榮之間交替的樹枝,劍刃就是枯榮變化之樞紐。
意識從老者體內淡出後,雲霽的回歸到宮殿之中。
與他一同從老者身邊消失的,還有那把似枯似榮的神劍。
低頭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雙手,揮發老者有些渾濁的雙眼穿過了光陰的阻隔,看向深處宮殿之中的雲霽。
“神劍“蒼鬆”,先天靈寶,敢斬大羅!”
看著蒼鬆神劍喃喃自語,雲霽感到自己一旦拿起此劍,便能擁有斬天裂地的威能。
不說劍斬大羅,至少屠滅金仙不在話下。
艱難地從蒼鬆劍上移開視線,雲霽又看向另一邊的圖卷。
這一次他來到了一片江水奔騰的平原,雖然空無一物,但他認出了這是九嶷族地。
這裏本該有一片靈天,是最新培育的靈植品種,尋奚會不時帶著一些司農前來查看靈植的長勢和土壤、環境的變化。
雲霽眼前的景物很自然地出現了他印象中的靈田、靈植。
正在田中翻找著什麽的尋奚還回頭笑著與他打了招呼,其他的司農一同向他問好。
下意識地回應了他們,他有他偷看向光禿禿的遠方,那應該是九嶷群山的方向。
不出意外,在他念頭一起的時候,記憶中的九嶷連綿不絕的群山出現在遠方。
隻是和出現得毫無痕跡的靈田、族人不同,群山形成的時候變得有跡可循。
有了興致,雲霽開始在記憶中的族地範圍閑逛著。
一座座的木屋、竹樓、石牆鱗次櫛比,一齊出現的還有族人們熟悉的麵容,還有一向熱火朝天的耕作景象。
在司農殿、司空殿、司禮殿還有最熟悉的司律殿走了一圈,又來到政務殿前。
進進出出的四部有司讓政務殿看起來依舊繁忙,猶疑片刻,他還是走了進去。
這種時候,老師應該在殿中處理庶務吧。
走近殿中朦朧的身影,雲霽輕輕開口問道:
“老師?”
身影抬起頭,“風牧”豐神俊朗的麵容逐漸清晰,雙眸中神光氤氳、神采懾人。
“風牧”正要開口,他的容貌變得更加威嚴了幾分,一點被一團玄妙之氣包裹的靈光在他腦後躍動。
他眼中的身影好像發生了什麽匪夷所思的改變,與其他具現出的人影不大相同。
“雲霽,你不是應該在……”
“風牧”口中響起滾滾雷音,還未說完,雲霽眼前的景象破碎成一片片的細碎畫麵。
九嶷族地的政務殿中,風牧耳邊傳來雲霽的輕聲詢問,還有“後稷”的神隻雷音。
看向微光抖動的後稷印,風牧陷入思索之中,有些遲疑地自語道:
“先天靈寶?”
宮殿中,從圖卷幻化的景象中回歸現實的雲霽同樣在思考著一樣的問題。
最後出現在自己麵前的“風牧”絕不僅僅隻是靈寶具現出來的幻象,到底發生了什麽或許還要回到族地見過老師才能知曉。
“先天靈寶“萬象劍圖”,劍道萬象,鴻蒙萬象,皆在一卷圖中。”
一把無不可斬的先天神劍,鋒銳熾盛,大羅難當其鋒,毫芒閃過,萬物生滅。
一卷包羅萬象的先天圖卷,玄奧莫測,沉浸其中天地如遨遊大道,心馳神往。
劍與圖,皆是大羅傳承之物,隻有選擇一次的機會。
殿外的淬劍池中,沉入池底的劍非躺在池底,七殺劍匣托著他在池水中沉浮飄蕩。
沸騰的池水滲透進他的穴竅經絡,腐蝕著他道體的骨骼。
成仙之後,人族的道體化作冰肌玉骨,色澤鮮亮,通透無有瑕疵,為日後容大道與己身打下基礎。
劍非已成真仙,自然玉骨有成,但在池水的浸泡下,玲瓏剔透的玉骨鏽蝕殆盡。
渾若無骨的劍非被七殺劍匣托起,從池底升了起來,隻是依舊全身被浸泡在淬劍池中。
竹音和雲霜看著明顯不對勁的劍非,一籌莫展。
她們早已試過,淬劍池好像已經被一張不可撼動的結界籠罩起來,完全無法靠近。
在她們的注視中,七把凶劍完全沉進水中,環繞著劍非和七殺劍匣轉動。
墨色的池水以清晰可辨的速度從穴竅不斷滲進他的體內,又從另外的穴竅中排除變淡了許多的液體。
池水好像在劍非體內連通成了一個完整的周天循環,不住得循環往複著。
在周天循環之下,劍非已經完全柔軟且幹癟下去的道體又開始出現鼓脹的力量感。
他體內被鏽蝕完全的骨骼正在一寸一寸地新生。
但竹音和雲霜更加揪心了起來,因為他的神魂氣息越來越微弱了。
原來在他的道體被淬劍池洗練的時候,他的神魂同樣在被無法違抗的力量衝刷著。
饒是以劍非意誌之堅韌,也難以承受這種痛苦,更無法進行抵抗。
在神魂的自我保護之下,劍非的意識沉眠在識海的深處,對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和回應的能力。
這自然隻是治標不治本的方式,淬劍池的衝刷之力並未因此消失。
他的識海之中也開始有墨色的淬劍池池水出現,當池水完全覆蓋識海,神魂真靈避無可避之時,他極有可能就再也無法醒來了。
翻滾的淬劍池水中,七把凶劍與躺在七殺劍匣上的劍非氣機交融,聯係越發緊密起來。
劍非體內出現一道自身的熾烈劍意,在七把凶劍的催發下不斷暴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