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驚變

  這是陸瀟瀟兩輩子第一次去蘇州,難免會有些好奇。


  她在蘇州高家的日子很不錯,姑祖母精神矍鑠,看見她十分高興,拉著她的手不肯鬆開,一直說著讓她多待幾日。


  高家的表叔表嬸以及表兄弟表姐妹們也都很隨和好客。


  陸瀟瀟原本是打算在這邊待幾日就儘早回去的,但一則高家親戚熱情,二來她自己也想借著機會讓自己和兄長都能梳理好兩人之間的關係。所以,乾脆在高家一待就是小半月。


  直到四月底,天氣漸暖,何家派人來接她,她才真正離開高家。


  臨走時,姑祖母依依不捨,笑道:「你且先回去把端午過了,過一段時候,我再教人去接你。」


  陸瀟瀟笑著應了,又與新熟悉起來的表姐妹們告別,好一會兒才隨前來接她的何志遠等人回去。


  十幾天不見,何志遠的話似乎格外多。他騎著馬就在馬車外,也不疾行,而是緩慢行著,和馬車同速。


  他慢悠悠騎著馬,跟馬車裡的人搭話:「小姑姑,蘇州怎麼樣?是不是很好玩兒?不然你也不會這麼多天都不回來。」


  陸瀟瀟心虛,卻還是隔著帘子答道:「我不回來,不是因為你沒去接我么?家裡怎麼樣?」


  「還是老樣子唄。」何志遠輕輕甩了甩馬鞭,「哦,我姐姐繡的鴛枕,又拆了重綉了。」


  「我爹娘都還好吧?」陸瀟瀟佯做無意,「還有我哥,他也還好吧?」


  何志遠動作停頓了一下,遲疑了一會兒才道:「家裡一切安好。」


  陸瀟瀟輕舒一口氣,慢慢放下了車簾。


  何志遠似乎是累了,只管身.下的馬,也不再與她搭話。


  離家越近,陸瀟瀟心裡越緊張。她已經有十幾天不曾與兄長見面。重活回來這三年中,他們兩人還沒分開這麼長時間過,也不知待會兒看見他,會是什麼情形。


  十數日不見,何陽夫婦看見了女兒,自是歡喜。尤其是鍾氏,更是拉著女兒的手,細問她在高家的點滴。


  陸瀟瀟挑揀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說與父母聽,成功逗得他們面露笑容。


  家人小別重逢,陸瀟瀟也沒有再回自己的院子里獨自用膳,而是陪父母一道。


  晚間用膳時,掃了一眼席上,見只有父母並何蕙姐妹,陸瀟瀟心裡好奇,盡量自然地問:「怎麼不見我哥呢?」


  「哦,你說陸公子啊。」何陽笑了笑,「我本來想著用過晚膳再跟你說的……」


  陸瀟瀟心裡一緊,內心深處忽的湧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來,她的聲音不自覺發顫:「他人呢?」


  「他走了啊。」


  陸瀟瀟猛地站了起來:「他去哪裡了?」


  她腦海里不受控制地出現了那夜他在燈下說的話:「瀟瀟,這是你的家。如果真的需要有個人離開才能疏遠的話,那個人是我而不是你,明白嗎?」


  他走了,是因為她說要疏遠嗎?

  她心頭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他什麼時候走的?」


  何陽倒是神情不變,甚至還笑了笑:「走了有好些天了,你這孩子慌什麼?他是跟著周先生去蜀中去了,你去蘇州的第二天,他就去了……」


  陸瀟瀟心裡悶悶的,去蜀中?不告而別?上輩子他們決裂,漸行漸遠。她以為這輩子不會重走前世老路,卻不想苦心經營三年,最終卻弄成這個樣子。


  她努力不讓眼淚流出眼眶,可是不知不覺間眼圈兒還是紅了。


  何陽看著女兒這樣,既心疼又覺得好笑:「你這是做什麼?他又不是不回來了,只是陪著周先生一起去拜訪故友而已……」


  陸瀟瀟搖頭,心間茫然而無措。她心說,不是的,不是這麼簡單。他是真的把她的話記在了心上,他確實如她所願,是在疏遠她。她怔怔地道:「他連說都沒跟我說一聲……」


  鍾氏哭笑不得:「那不是因為你剛去高家嗎?不想擾了你的興緻,想讓你盡心玩。」


  陸瀟瀟不說話,她在心裡不停地對自己說,這樣也好。他出去走走看看,讀萬卷書,自然也要行萬里路。走的多了,經的多了,可能也會對他們之間的感情有個更加準確的認識吧。那個周先生,據說是個博學多才的,他在蜀中也有舊友。有他照拂,兄長的蜀中之行,應該會舒心許多。


  她這般自我安慰了許久,悲傷難過的情緒稍減,但依然沒多少精神。她勉強陪家人用了晚膳,就回了自己房間。


  陸瀟瀟不在家中十來天,她的房間每天都有人打掃。桌上乾乾淨淨,只有一封信。


  她拆開信封,看到熟悉的字跡,不由地眼眶一熱。這是兄長的信。


  匆匆瀏覽,她臉上漸漸露出些許笑容。


  陸景行這封信寫的很簡單,只說了自己有事要出門一趟,希望她能在家裡好好的,不要多想等等。


  寥寥數語,陸瀟瀟卻看了很久,將這封信的內容,一字一字記在腦海里。


  許久之後,她才收起了信,打開窗子,任涼風吹了進來。


  鬢髮微亂,衣衫輕揚,她雙目微闔,祈禱兄長在外安康,一切順利,希望等他回來之後,他們的關係能恢復正常。


  日子一天天過去,陸瀟瀟心裡的不安卻不知為何越來越濃。自兄長和周先生離開揚州以後,再沒有一封信回來過。


  陸瀟瀟免不了擔心,卻毫無辦法。她也試著使人去向周先生的家眷打聽。然而周先生家中只有幾個童僕,並無其他人。他們對主子的行蹤並不清楚。


  她去找侄兒何志遠幫忙打聽,何志遠只撓了撓頭,有些不解:「這有什麼可擔心的?他們兩個大男人,還有陪同的人,難道路上還能出什麼事?」


  陸瀟瀟瞧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小姑姑,你們當初不還從洛陽過來嗎?倆小孩子都沒出事,沒道理變成大人了,反倒比以前更笨了啊!」


  陸瀟瀟不做聲,不過到底還是安心了一些。她對自己說,不要想東想西,要相信哥哥,相信周先生。


  一晃到了七月,京中忽然傳來消息,朝廷增設恩科,要考武舉。


  陸瀟瀟聞訊暗驚,武舉和科考不同,相較於科考的三年一次,武舉則要隨意的多。朝廷這次武舉,主要是為了選拔人才,出戰胡渚。


  上輩子也有這麼一遭,最後奪魁的是楊皇后的侄子楊興。楊興率兵出征,慘遭大敗,幾乎全軍覆沒,連主帥楊興也被活捉。本朝損兵折將不說,還失了幾座城池。等那些城池奪回來,已經是她雙目失明以後了……


  前世的這個時候,她已經隨兄長去了京城,饒是她對朝政不怎麼關心,對兵敗胡渚一事也有耳聞。


  可是,現在朝廷還沒流露出此次武舉是為了打仗的意思,她要怎麼才能阻止這場會失敗的戰爭呢?

  陸瀟瀟連日來翻遍書籍,愁眉不展。她沒想到的是,更讓她吃驚的還在後面。


  未幾,消息再度傳回揚州。武舉已經結束,奪魁的是陸景行。


  聽到這消息時,陸瀟瀟正研究怎麼偽造「天書」來示警,卻不想何志遠忽的過來,告訴她這麼一樁大事。


  陸瀟瀟手裡的書沒拿穩,「吧嗒」一聲掉在了桌子上:「你說什麼?」


  何志遠有點懵:「我說武舉奪魁的是陸公子啊,正三品的參將沒跑了。我倒不知道他還有這麼一身好功夫。呶,他的信。」


  陸瀟瀟面孔雪白,上下牙齒相撞,發出「咯咯」的聲響,她顫著手接過信,一目十行而下,心中一片冰涼。


  他不但去了京城,還參加武舉,要為國盡忠。


  「為國盡忠」四個字,刺得陸瀟瀟眼睛發疼,又悔又怕。這幾年,她一直或明或暗地用仁義禮智信來熏陶他,希望他做個正直善良的人。他倒是真的如她所願了……


  陸瀟瀟胸膛劇烈起伏:「志遠,我得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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