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議親
陸瀟瀟一怔,繼而掩唇微笑。
這段時日, 她和周先生也熟悉了不少, 便大著膽子問道:「從來沒見過周先生的家眷,周先生……」
「哦, 我沒有家眷。我父母過世的早,我也沒有成親, 沒有子女。」周先生神情自然接道, 他看一眼陸瀟瀟, 有些促狹地道,「我年輕那會兒, 要是也有姑娘千里迢迢追著我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我肯定也娶了她。」
陸瀟瀟又豈會聽不出他話里的揶揄之意?她的臉騰地紅了,有心想解釋一下並不是千里迢迢墜著哥哥來的, 她是有要事,但又不好說出口。好一會兒才道:「先生不要取笑我。」
「我哪有取笑你?我是在說我自己。」周越一臉無辜,但他的下一句話還是漏了陷兒。他嘆一口氣, 感慨道:「說起來,我還真挺感謝你。」
「什麼?」陸瀟瀟不解。
周越輕笑:「你不知道,你去年忽然來找他, 他有多高興。」
那時候陸景行看似很篤定,但有時也會流露出若有若無的焦躁。他身邊的人也跟著一起焦慮,不過還好她到底是如他所願來了, 還按照他的心意, 跟他成了未婚的夫妻。現在看起來感情還不錯。他這個老人家, 也能放心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教陸瀟瀟心中頓覺酸澀。她動了動唇,沒有說話。
周越又問:「你們去年是鬧彆扭了吧?是吧?」
他這般好奇的模樣,不像是見多識廣的夫子,而像是一個街市上好奇的看客。
陸瀟瀟有點哭笑不得,她和哥哥之間的事情,她也不大想說給周先生聽,只含糊道:「也沒有。不說這些了,咱們大概什麼時候能到揚州?」
周越略一沉吟:「放心,你肯定來得及和你父母一起過中秋。」
見話題成功引向了別處,陸瀟瀟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周先生說的沒錯,他們果真於八月十一到達了揚州。
周越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送了陸瀟瀟回何家,用他的話來說「你有家人念著,我孤身一人,早回晚回都一樣。」
陸瀟瀟道了謝,沒再堅持拒絕。
何陽夫婦早先已經接到了信件,知道女兒不日就會回來。然而驟然見到她,他們還是不由地喜出望外。
何陽招待周先生,向其致謝,而鍾氏則將女兒拉到一旁,認真打量。
盯著女兒看了半晌,鍾氏眸中含淚,一把將其抱進懷裡:「湘兒,瘦了。」
陸瀟瀟赧然一笑,心中頗覺歉疚:「也高了呢。」她說著還自己比劃了一下。
鍾氏摸了摸女兒的臉頰,嗔道:「你還知道回來?我還想著,你再不回來,就跟你爹去京城接你呢。」
陸瀟瀟越發赧然:「唉,此事說來話長,是我不對,這個時候才回來,讓爹娘擔心了。」
「你還知道我們會擔心啊……」
「娘,你跟爹爹近來可好?阿蕙好不好?志遠怎麼樣?」許久未見,陸瀟瀟自然有不少的話要問,一股腦全問了出來。
鍾氏一一答了,與女兒互訴別來之情。
她雖然在揚州,可也知道了陸景行在與胡渚的作戰中大獲全勝的事情。老實說,對於女兒看重陸景行一事,她多多少少有些吃味。
讓人給女兒備了茶點瓜果后,鍾氏似笑非笑:「是不是因為陸公子去了邊關,你才想起回家來?他要是留在京城,你打算還待在那兒是不是?」
將口中的茶水咽下,陸瀟瀟穩了穩心神,輕聲道:「娘,我有些事,想跟你說。」
鍾氏把茶點往女兒面前推了一推:「你說吧。」
陸瀟瀟略一躊躇:「其實我哥不是我哥……」
「我還當你要說什麼呢。」鍾氏輕笑,「你以為這我不知道?」
陸瀟瀟低垂了頭,小聲道:「我,我和他曾經有過婚約……」
鍾氏微愣。這事兒她聽丈夫提過,怎麼湘兒也知道了么?
陸瀟瀟抬起頭,一字一字道:「我認了這婚約,我,也願意嫁給她。」
「你……」鍾氏一臉驚愕,「你說真的?你不是在跟娘說笑?」
之前不是口口聲聲說只是兄妹之情么?怎麼一趟京城之行下來,就變成要嫁給他了?
鍾氏臉色發白,不等女兒回答,就又顫聲問:「你,你不會是跟他私定了終身吧?」
陸瀟瀟愣了一瞬后忽的明白了母親的意思,她紅著臉回答:「也不算私定終身啊。說是我陸家爹爹的意思。我們一直守著規矩呢,這事還得爹娘幫我們再拿主意。」
輕輕嘆了一口氣,鍾氏良久沒有說話。說實話,最初的震驚過後,她心裡也沒了多少驚訝,反倒有種果真如此的感覺。摸了摸女兒的頭,她輕聲道:「我跟你爹能幫你拿什麼主意?你素來是個主意大的,你說要去京城,誰都攔不住你。你說想留在京里等他,我們說什麼都沒用。現如今,你說你想嫁給他,又有你養父的遺命在這兒,我說我不許,你肯聽么?」
陸瀟瀟心說,在她決定接受他之前,她肯定會聽父母的勸告,或者還會以此為理由婉拒他、規勸他「走上正途」。但她既然已經決定了要跟他在一起、做他的妻子,肯定也就不會因為父母的反對而退縮。
她挽著母親的胳膊,笑道:「你跟爹要是不答應,那我就求你們答應唄。反正你們這麼疼我,也不會捨得我傷心難過。」
鍾氏摩挲著女兒的發頂,嗔道:「你啊……」
她到底還是拿這個女兒沒辦法。雖然是她親生的女兒,但曾經走失十年。她自覺虧欠了女兒,確實不忍心讓湘兒失望難過。
「不過,他現在既不在京城,又不在揚州,你……」
「娘,你放心,哥哥他自有考量。」陸瀟瀟含糊說道,「再說我還小呢,又不是等不起。」
鍾氏默默嘆一口氣,沒再說話。
而另一廂,正招待周先生的何陽在聽周越說明代陸景行提親的來意后,也是一怔。他略一沉吟:「周先生,我與內子膝下只有這一個女兒,她的婚事自然要以她的心意為重。」
「咦,難道何兄還不知道令愛的心意么?」周越挑了挑眉,「我以為何姑娘不辭辛苦,千里進京,這份深情,何兄已經心中有數了呢。」
何陽皺眉。這話他不太愛聽,感覺就像是說湘兒上趕著要嫁給陸公子一般。
周越看他神色,連忙一笑,又道:「何兄想問問何姑娘的心意也行。做父母的嘛,哪個不是希望子女稱心如意?只是我想著,這倆孩子自小一處長大,彼此又有情意,實屬難得。孩子們求到我頭上,讓我出面商議親事,所以我一回揚州,就來找何兄你了。」
何陽聽他話里的意思,明白這樁親事,湘兒自己也是願意的。他並不懷疑周先生說假話,畢竟先前湘兒對陸公子如何,他也看在眼裡。一個姑娘對一個男子這般體貼細緻,若非親人,那肯定是心愛之人。
他點一點頭:「這話也在理。」
周越順勢奉上了陸景行的信:「何兄放心,景行看重何姑娘,絕不會委屈了她。雖說他現在是在邊關,可你我都清楚,他不會在邊關待太久。」
何陽慢慢看了陸景行的信,好一會兒才道:「話是這麼說,可我到底還是得跟內子商量一下,才能應下。」
周越輕笑:「是該如此。」
何陽當時並未滿口應下,但晚間與妻子鍾氏一合計,心裡差不多已經同意了七八分。
這夫妻倆都是一樣的心腸,尋思著女兒久不在身邊,一切以她的心意為主。而且這陸景行顯而易見也不是尋常人物。過去數年中,他對湘兒怎麼樣,他們夫妻倆也有數。
於是,等周越先生再次登門時,雙方基本上便已定下了此事。
只是一則陸瀟瀟年紀尚小,還未及笄。二則陸景行不在此地,所以便也只是定下而已。
陸景行無父無母,他的夫子周先生算作是能主事的長輩。他孤身一人,也沒旁的事要忙,就對這件事甚是上心,甚至在中秋過後,使人給陸瀟瀟帶了一封信。
陸瀟瀟接過信,當即除去火漆,拆開來看。
這是陸景行給她報平安的信。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讓她放心,他在信中說一切安好,下屬聽話,邊境太平,讓她不要擔心。還提到如果想寫信給他,可以請周先生幫忙轉交。
信件的內容有限,陸瀟瀟翻來覆去看了許久,直到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爛熟於心,仍不捨得放下。
她鋪紙研墨,伏案寫回信,明明心裡又許多話要寫,可思前想後,落筆時也只是望他安好。
陸瀟瀟想了想,又不太滿意,乾脆重新寫了一封信。末了,她取出一個新做的荷包,將一方帕子疊的整整齊齊放在荷包里。
他不在她身邊,她也很想他。
託了周先生把信送出去以後,陸瀟瀟開始盤算著要幫陸景行做些衣衫鞋襪等物,下次託人送過去。畢竟那是邊關,和別的地方不一樣。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著,陸瀟瀟每天都有要忙的事情,倒也不覺得過的慢。
回揚州后,她見到了已經出嫁的何蕙。何蕙去年年底出嫁,如今已有了身孕,看見小姑姑,她歡喜不已,眉梢眼角俱是笑意。
初時何蕙還嗔怪小姑姑去年沒回來送她出嫁,陸瀟瀟解釋了一番,她才轉嗔為笑,頗為促狹地道:「我聽志遠說,小姑姑許給了先時在咱們家的陸公子?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