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坦然
第三十四章坦然
「你真厲害!」紅兒讚歎道:「要是我瘸了,非得在家裡哭死不可。」
稻花嬸兒一指頭點在紅兒腦袋上:「胡說八道!人這輩子誰還沒有個三災六難?難不成都得哭死?」
「嘻嘻——」,紅兒吐吐舌頭,扶著林蔥兒坐下。
她們直接邁進的是稻花嬸兒的睡房,一鋪大炕,被褥疊在一頭兒,當中擺著兩個針線簸籮,七彩的絲線,幾個綉著花樣的布帕子,很明顯,林蔥兒敲門時,這母女倆正在做針線活兒。
稻花嬸兒把東西收走,伸展開林蔥兒帶來的布頭兒,邊伸邊問:「給誰做衣服?」
「我們三個,都得做,稻花嬸兒您教給我做一身就行,我回家,慢慢兒摸索。」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被針扎的不下十幾個針眼兒的手指頭兒,這東西,比九節鞭和雙截棍的威力都大。
紅兒眼尖兒,已經看到了指頭上的異常,瞪大了眼睛問道:「蔥兒姐姐,你真的沒學過做針線嗎?」
「紅兒——」,稻花嬸兒很想打斷直心眼的閨女,唯恐傷害了小姑娘脆弱的心靈,村子里誰不知道這姑娘內向小心眼兒啊,剛剛才上過吊呢!
林蔥兒卻笑了,坦蕩蕩的說:「是真的,我剛才想縫個窟窿,結果扎了手,還把前後片縫到一起了。」
看起來,這姑娘大氣的很啊!稻花嬸兒禁不住要猜測過去的傳言是真是假了。
羞愧的反而是紅兒,拉拉林蔥兒的手道歉:「我不是要笑話你,原先……」
「原先怎麼樣就讓它過去吧,」林蔥兒豪爽的擺擺手:「什麼都不會也沒有關係,一樣一樣學起來,活人總不能被尿憋死。」
這話說的,近乎於潑辣了。
稻花嬸兒點頭:「就是這個理兒,蔥兒倒是個聰慧的,來,嬸兒教你。」
她想剪裁一個襦裙的樣式給林蔥兒,卻被拒絕了。
「就跟我身上這樣的做最好,穿出去做事兒方便,裙子,忒麻煩。」
她想象不出來,自己這副「蘆柴棒」的身材,黑黃巴掌臉,穿上女性十足的襦裙短褙會是什麼德行,繼續穿男裝也不錯啊,利索,爬個山耍個棍子,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而且就這布料的顏色,烏漆嘛黑暗糟糟的,也就適合短褐褲褂。
還是那句話,沒有傲嬌的本錢,就忍著。
稻花嬸兒深深的嘆了口氣,想說些什麼勸解的話,又沒有說。
剪成男裝很簡單,比照著林蔥兒的身量,大剪刀「咯吱咯吱」,沒幾下就成了形,尤其那肥褲腰褲襠垂到膝蓋的褲子,實在簡單的不忍目睹。
「就這麼縫起來,邊角兒倒幾針更結實,領口這兒麻煩些,你要是不會做就再來找嬸兒,你這手指頭扎的地方,是沒有用頂針吧?」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蹊蹺在哪兒,林蔥兒臉又紅了,仔細打量稻花嬸兒戴頂針的指頭關節,和縫紉時針鼻兒頂到的位置。
才多大點事兒啊?看起來容易得很,林蔥兒心裡有了數兒,乾脆,請稻花嬸兒把其他兩身也給剪下來:「家裡——沒有剪刀。」
「你後娘可真狠……」,紅兒脫口而出一句感嘆:「你們家大的小的兩把剪刀呢,裁衣服的做綉品的都齊全,宋香兒炫耀過的。」
「紅兒!」稻花嬸兒再次喝止女兒的口無遮攔,面上帶了些尷尬,低頭幫著林蔥兒剪下另外兩身衣服。
被呵斥了的紅兒偷眼打量林蔥兒,發現這位還有心思對著她擠眼睛做鬼臉兒,於是心中大定,兩個女孩兒的心靈距離,一瞬間拉近了許多。
「既是你喜歡穿這樣式的衣裳,嬸兒就再給你裁一身兒,姑娘家,總不好老穿你哥剩的老粗布。」
稻花嬸兒愉快的決定了,下剪子飛快,然後捲起來,帶著剩下的布頭兒一起,用碎布條兒系住,遞給林蔥兒。
「嬸兒,說好的給您兩塊兒……」,林蔥兒的臉又紅了,送給有善意的人不值錢的東西,她總是覺得羞愧。
「這小丫頭,跟嬸兒客氣啥?」稻花嬸兒執意推拒,眼神黯淡下來:「當初嬸兒跟你娘要好,這幾年,就算有心想幫你們兄妹倆……」
「娘,早先大蔥——蔥兒姐姐不理人,咱哪兒知道她的性子這麼好?」紅兒介面,挽著母親的胳膊,捨不得她難過。
林蔥兒心頭竄起一股子羨慕,只想落荒而逃,她拄了拐,低低留下一句:「謝謝——以後——」
她的感謝,總是留在以後,因為目前,她沒有能力許諾什麼。
這是一份沉甸甸的無奈,就算想回報一份豬大腸,都沒有本錢買到。
而且,經過兩日的奔波勞累,受傷的那隻腳踝,青腫的更加厲害了,每跳一步,都伴隨著鑽心的疼痛。
穩一穩,養一養,且蟄伏几日……
林蔥兒跳回家中,唱著空城計的門戶依舊如故,貓咪胖胖自己去灶房的木盆里叼了一條小魚,蹲在老樹根上享受,陽光照在它的皮毛上,有些亮眼。
這一刻,竟有了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她長長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慢慢兒踱進土屋裡,屋子內光線較暗,可是土炕地方大,她這個新手兒需要不斷比量著舊衣服來縫紉,鋪排不開可不行。
頂針戴對了,針鼻兒有了著力點,縫紉起來果然省力氣,還不會動不動就戳到手指頭,林大小姐的針腳兒從大到小從疏到密,很快就找到了感覺。
好歹,也是見識過閨蜜做十字繡的,形式差不多,還不需要換線。
中途拆了幾次,反正面顛倒了,前後片亂了……
貓咪胖胖也搗了幾次亂,偷偷摸摸叼走線團,被女主人的樹杈子攆的吱哇亂叫……
林大牛牽著黃牛回來的時候,林蔥兒手裡的大褂兒完成了大半,剩下一副立交領,翻來覆去怎麼縫都左右對不起來。
「蔥兒,吃飯了沒有?」大牛兄在院子里招呼,然後是「砰砰砰砰」一陣子動靜。
「哥你做什麼呢?」林蔥兒把領子拆到了第三次,牙齒上還沾著斷線,煩躁的幾欲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