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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變天之一

  走過繁燦的秋季, 等到鳧天的頭髮都長了出來,北界這才穩定下來。


  明皓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帶了兩隻鬼車回來,一隻有些年紀了, 沒過多久就逃了。明皓氣不打一處來, 便把小的那隻硬塞給了靈沖。


  小的那隻名字尚化不出人型,靈沖就隨便給他取了個名字叫歸澈。就像鳧天就叫天天一樣, 簡單到極致,真誠當中帶著一絲敷衍。


  鬼車是鳳凰後裔, 以歸澈的血統和年齡來說, 他早就應該化型了。


  只是鬼車的「標記」用處太刁鑽, 很多人以此來暗殺對手, 導致數量越來越稀少。


  歸澈似是小時候親眼看見自己一族被拿去做了暗殺的武器,一隻只的被殺死在他面前, 受了刺激,之後就一直不肯言語, 也無法化型。


  歸澈喜歡蹲在鳧天樹上,長長的尾羽帶著金色,垂到地上,和鳧天的紅花交映生輝, 流光溢彩。


  當然,這是在別人眼中。


  靈沖笑稱自己這個海妙間的角落,是問題孩童保育站, 尤其針對小啞巴。


  若是能一直這麼下去, 也就相安無事。可誰知道, 有一日,歸澈站在鳧天樹上,竟然對下面走過去的靈沖唱起了歌,還飛到空中,轉了兩圈,抖了抖翅膀和尾羽。


  魏衍幾乎是一個箭步就衝到這隻小鬼車面前,拎住他正舞的姿態曼妙的羽翅,二話不說,就把他拔成了個禿子——敢在我面前,對我的人跳求偶舞?一個連毛都沒褪乾淨的小麻雀,也敢跳求偶舞?!


  繼鳧天之後,海妙間又出現了一個禿子。


  冬日到了,北界的天氣原本就冷。一隻被拔光了羽毛的小鬼車在樹上吹著九天之風,瑟瑟發抖。


  鳧天「吱吱」了兩聲,那意思大概是——你現在再刷層蜂蜜,就能直接拿去烤了。沒想到妖主的拔毛技術也這麼好,以後去人間不愁沒有一技傍身了。


  而另一邊,靈沖則和鳧天心有靈犀,他拉著魏衍問:「阿衍,我們去人間住一段時日吧?天上好無聊。」


  他之前還有點猶豫,想著去了人間混進人類里就不能使用法術,該怎麼活下去?如今一看魏衍露的這手,覺得自己養了歸澈這麼久,也算禽類飼養經驗豐富了。去了人間,和魏衍一起,「我養雞來你拔毛」、「我賣雞來你算賬」,自給自足,不是挺好的?


  靈沖總是時不時的有些怪想法,魏衍已經習慣了。他突然這麼一說,魏衍並沒過於驚訝,只是思忖了片刻之後,問出了一個嚴肅的問題:「帶那隻麻雀一起去嗎?」


  靈沖眨了眨眼:「麻雀?」


  「歸澈。」


  靈沖咬了下嘴唇,自己有心去人間小住,所以不能過分招搖。


  想想鬼車這個樣子,雖然自己看著挺可憐挺萌的,但放在人間,一個被拔光了毛的鳥,九根脖子像鵪鶉似的往自己根本沒毛了的的翅膀下面鑽……


  他搖了搖頭,堅定地說道:「不帶。」


  魏衍這才略微滿意,他轉身掃了一眼海妙間斜角上的兩隻生物,又問道:「鳧天呢?」


  「也不帶。」靈沖回道。


  家門口長了一棵樹,天天開紅花,四季開紅花,肯定有人覺得不對勁兒。


  而且,萬一晚上哪個普通人類不小心走錯了路,闖進院子,鳧天還不立刻用樹枝把人家吊起來?不行不行,絕對不能帶他們兩個去。


  那斜角上,鳧天樹聽到這句話,氣的抖了兩下樹枝,還順手抽了歸澈一下。歸澈沒了羽毛的保護,吃痛嚎了一嗓子表示不滿。


  但不滿在魏衍這裡是無效的,鳧天和歸澈哼唧了一段時間——今天鳧天對靈沖特別溫柔,軟聲細語;明天歸澈扭著禿屁股展示自己「美好」的身姿。


  他們兩個都非常清楚,家裡平日做主的都是靈沖。但凡是靈沖想乾的事兒,魏衍就沒有不準的;但凡靈沖想要的東西,第二天就會出現在他桌子上。


  於是,兩個人的目標也非常明確,你來我往,瘋狂的對靈沖示好。然而最後還是被魏衍的武力鎮壓給按了下去。


  沒過多久,靈沖同魏衍去了人間,有妖怪來找魏衍打架,也有妖怪來逗弄靈沖,日子過得還算閑怡。


  中天依舊不太安分,想著要奪回自己的屬地,但苦無對策。而原本被流月劍斬開的溝壑上,過了一段時日,竟然也出現貿易往來。


  北界和中天各派了一些仙人,以仙法護持結陣,織成了一張長長的光網。一艘玉船定時往返,沿著這光網結成的航線游來盪去。


  這陣法是靈沖想出來的,他原本只是為了讓明皓能回去。誰知道反而成就出了這麼個東西。


  靈沖也沒怎麼把這件事兒放在心上。一來是這光網消耗仙力,每隔幾日就要換上一批人來供能,不然活脫脫的要耗死個人。二來是這往返的玉船並不大,裝不下什麼千軍萬馬。


  可誰知,一日靈沖醒來之後,看見桌子上寫的兩個大字,好似被什麼狠狠的敲了一下腦袋,耳邊都是嗡嗡之聲,懵在原地。


  ——陰蝕。


  如今的天地並不是初分鴻蒙,之前也有過無數個不同的種族誕生,卻又悄然無聲的消失,將新的天地留給新的種族。


  之前種族的滅亡像是突然之間,席捲天地似的,不留下任何生機與痕迹。


  靈沖只記得,之前在一本古書上看到:地紀推機,三百三十轉為一度,地轉三千三百度謂之陰否。陰否則蝕,陰蝕則水涌河絕,山淪地沒。


  陰蝕,如今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生物,都會像之前那些消失的時代一樣,也被漫天海浪吞噬。無論你是仙人、還是人類、還是妖怪……


  ****

  藍湫站在鬼界當中,抬頭看著一側的溝壑。


  溝壑之中發出低沉的嗡鳴聲,像是有個體型巨大的怪物,就在溝壑之中,發成痛苦的聲響。


  諦聽站在他一旁,問道:「這溝里到底怎麼了?三天兩頭的就得響幾次,讓人睡不好覺。」


  藍湫淡淡的笑了一下:「地紐開始移動了。你聽,這是它的聲音,有水開始往上涌了。」


  諦聽皺著眉頭:「鬼君,你老是說這些深奧的,我都聽不懂。咱們換個說法,行嗎?」


  藍湫:「就是,天地的遊戲開始了。」


  諦聽怒道:「我這還是聽不懂!」


  藍湫拍了拍諦聽的背,說道:「鬼界已經建的差不多了。你在鬼界太久,受到的陰氣不益於你。之後好好去上面晒晒太陽。」


  諦聽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瞪大了眼睛,問道:「鬼君今日怎麼這麼關心我?」


  藍湫:「平日不關心你嗎?」


  「平日是債主。」


  「哦……」藍湫若有所思,點了點頭:「那債務今日就一筆勾銷了吧。你在玉燭池外守了近三百年,也差不多了。」


  諦聽甩了甩耳朵,往藍湫胸前蹭了蹭,想試圖聽一下鬼君的心裡話。


  其他的那些仙人,就算仙力比諦聽高,只要他夠用心,總能聽出一點點,可如今不管他怎麼試,藍湫的心裡總是一片空寂,沒什麼聲音,就像掉到了空曠的山洞裡似的。


  諦聽驚訝道:「真的不用還了?」


  「嗯。」藍湫指了指天上:「出去就不要再賭了,好好玩一玩。」


  諦聽困惑的看著藍湫,只覺得他今日似是有些與眾不同,但又說不出來,畢竟藍湫往日也如此一派平和,言談舉止之間不像個年輕人,反而像個殫精竭慮的老父親。


  「不能反悔啊。」諦聽往後退了一步,說道。


  藍湫:「嗯。你再不走,我就要反悔了。」


  諦聽想了想:「那……偶爾有時間,我會回來看你的。」


  藍湫:「好。」


  諦聽走了,藍湫依舊站在那溝壑邊上,看著上方的光網閃爍,玉船從中滑過,輕飄飄的,就像是一直被黏在蜘蛛網上的蝴蝶一般。


  藍湫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天,要變了。」


  ***

  大年剛過,靈沖穿著魏衍送給自己的衣服,美滋滋的回了北界恣意天。


  恣意天上一片花團錦簇,中天又下了檄文,氣勢洶洶的罵了北界一通。之前好幾次檄文,還算是客氣,說話盡量不露髒字,冷嘲暗諷的話倒是不少,聽上去尖酸刻薄。熟悉的仙人一聽那語氣,都能判斷出是哪個老學究寫出來的。


  北界向來對於中天的這些檄文視而不見。反正隔著個深溝,你又打不著我們,隨便。


  只是這次大概氣的急了,帝君親筆寫的,字跡顫顫巍巍,滿篇的怒火。


  北佑先把這檄文自己看了,覺得有趣的地方念給執夜聽,兩人笑做一團。執夜想要伸手去拿那檄文,卻被北佑隨手扔在了一堆竹簡里:「沒得看了,老頭子的字有什麼好看的?」


  北佑說完,咳了兩聲,又看了看外面:「靈沖今年還沒回來呢?」


  執夜從一旁抱起赤色大氅,動作溫柔披在北佑身上:「應該快了,前幾日他還來信說起呢。」


  執夜給北佑將大氅抖了抖,笑道:「你看,這大氅還是靈沖送來的呢。這人在人間不知道學了什麼東西,你看這針腳,歪歪扭扭的,好似蟲子爬了似的。」


  「哪裡像蟲子爬?!」靈沖推門進來,笑嘻嘻的看著北佑和執夜:「我這可是和阿衍學的。皮毛還是蠻蠻剛褪下的呢,又軟又暖。」


  北佑淡淡的笑了:「嗯。是很暖和。」


  說著,他又咳了兩聲。


  自從北佑用流月劍斬開天地之後,他的身子就不甚好了,像是透支了仙力的後遺症。遇到天氣變冷,也畏寒。可畏寒則罷了,又偏偏不能烘火,內息不調,讓執夜操碎了心。


  魏衍許久不見北佑。他仔細看著北佑,片刻之後才問道:「這屋子裡,是什麼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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