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路德維希
碧草青蔥的花園中,古希臘風格的白石岩的噴泉吞吐著清澈水柱,水塘中幾尾魚兒在歡快追逐。
一個姿態優雅的男人坐在白色長椅上,沐浴在陽光下悠閑地看著書。這個時代紙質的書已經極少被人們所接受,而在他的身邊,卻隨手散摞著幾本。
女僕匆匆穿過花叢,打破了寧靜來到男人跟前,行禮后焦急道:「二少爺,路德維希夫人的首飾盒被阿波羅打碎了!現在夫人正在生氣,要抽打阿波羅,被芬妮死死護住呢!」
藍斯放下了書,俊美漸漸擰成了死結,周遭空氣降到了冰點。
「誰讓它去那邊的?」
「我……我不知道……」
小女僕抖了抖,卻見面前之人已經起身,修長的身影大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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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一隻拖鞋砸在了地板上,險險擦過幺崽兒的小腦袋,嚇的它整隻崽都趴在了地上,一動也不敢動,一直打哆嗦。
芬妮緊張地用手擋住幺崽兒的頭,跪在地上。
「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訓它!不知是誰領回來的,一點規矩都不懂!」路德維希夫人怒聲指道,「把芬妮給我拉走!」
「……夫人!」
「是我領回來的。」一道清冷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藍斯高大的身影遮擋住陽光,立在那裡。
他湛藍的瞳孔掃過幺崽兒,又淡淡投射在了女人身上。
女人看起來很年輕,但眉間常蹙積起的紋絡讓她的面相顯的刻薄了一些,優雅卻不容親近。此時正怒火中燒,讓她看起來更加薄涼。
路德維希夫人端坐在軟椅上,並沒有因兒子的到來露出絲毫笑意,面容板著。
母子相對,氣氛緊張。
良久,路德維希夫人輕啟唇角,譏諷道:「藍斯元帥一路辛苦了,原本前往接受降軍的肥差也能遭遇蟻族,所幸元帥裁罰果決未能受傷,我是不是該為元帥鼓鼓掌?」
藍斯眉間蹙了蹙,壓下頭,低聲道:「阿波羅打翻了母親的首飾盒,回頭我會讓人補回來。」
啪——!
又是一個金髮飾被砸了過來,這回面向的對象不是幺崽兒,而是站在門口的藍斯。堅硬的物件砸在胸口,又掉在了地上。
芬妮低呼了一聲。
藍斯卻好像毫無知覺。他的冷淡徹底激怒了女人。
路德維希夫人倏地站起身,尖銳的指尖指向他,厲聲道:「都是你的自大!當年害死了你父親和大哥,如今還不知收斂!說,你究竟想害死多少人!他們都死了!罪魁禍首為何還好好的?!」
室內靜的可怕,只余怒吼后喘息的餘音,起起伏伏。
藍斯的臉上終於有了變化,眼神如刀子一瞬掃來,死盯著女人,像是想看清她的表情,但僅僅只有幾秒的時間,就又垂了下去。
他沒有再說話,走近幾步,伸手撈起地上的狗子,轉身離去。
身後很快又傳來了一陣噼里啪啦的碎響。藍斯步伐走的很快,行間帶風,幺崽兒被提著脖子上的軟毛,晃的頭暈。
好在沒一會兒,它被丟在了地上,下面是軟軟的草坪,倒不覺得疼。
抖了抖毛,抬頭看去,已經見自己的主人走遠了,急忙撒開腳丫,追了上去。
藍斯沒有再理會它,獨自穿過落地窗的長廊,冷肅的表情與外面鳥語花香的花園形成鮮明對比,上了三樓最盡頭的房間,「砰」地把門砸上。
只有那最後一聲關門的巨響,才讓人驚覺——他也在生氣,只是剛剛全部被壓抑下去了。
幺崽兒被嚇的向後翻了兩個滾,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穩住身子后急急衝過去,被擋在外面,焦急地用小鼻子貼在門縫裡嗅來嗅去。
拿著小爪子輕輕地撓了撓門,裡面沒有動靜,慢慢的,它收回了爪子,安安靜靜,又極委屈地趴在了門口。
睜著圓圓的杏眼,一瞬不眨地等著。
不知過了多久,芬妮找了過來,輕手輕腳地抱起了它,小聲道:「小祖宗,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這裡不能玩耍,知道了嗎?」
「嗷嗚。」藍斯還在裡面,幺崽兒不想走。
芬妮明白了它的意思,卻還是執著地抱著它下樓,邊走邊說:「那裡是大少爺從前的房間,誰都不能靠近,你待在那裡被元帥看見,會惹他生氣的!」
……大少爺?
來到路德維希莊園已經三天了,幺崽兒可以隨意地在花園裡活動,甚至說偌大個莊園,基本都不太對它設限。但有一座獨立的閣樓,一旦靠近芬妮就會把它趕走。
今日它才知道——那裡住著藍斯的母親,路德維希夫人。
原本它只是在芬妮去廚房忙的功夫,好奇路過看了看,卻正好看見一個女僕在打掃時不小心打翻了一個盒子,那人看起來很慌張,幺崽兒走過去想要安慰她,不料下一秒就有人進來,自己莫名其妙被按在了地上。
只聽耳邊尖銳的女聲大聲道:「夫人!是它衝進來,打翻了您的首飾盒!」
……
藍斯靜默地站在地毯中央,這裡是一間書房,母星古老東方國度的裝潢風格,清一色的實木家居,顯得古樸而莊重,似乎還帶著淡淡的檀木香,在空氣中縈繞出一縷溫柔的氣息。他沒有開燈,只留密閉窗帘沒遮擋嚴實的一條細縫透進來的微光,注視著對面牆上掛著的一副立人像。
那是一個相貌普通的青年,沒有藍斯稜角分明的俊美,五官中卻透著一股平和的令人舒服的氣質。他有著一頭難能可見的黑髮和一雙漆黑眼眸,據說是路德維希祖上的一位亞裔血統的祖母,幾百年後在他身上重現了返祖現象。
在人類遷徙進了大宇宙時代后,基因不斷的改進和重塑,為了適應新的環境,一些古老家族的特性逐漸被摒棄,往往百年才得一見。而一旦出現擁有返祖現象的新生兒,就會被當作天選的幸運之人,從小生活在光環之下,被周圍的人所珍視、所喜愛。
路德維希家族一脈單傳,每代只有一位獨子。當長子凱伊-路德維希帶著黑髮黑眸的返祖現象出生之時,轟動了整個帝星的貴族階層,皇帝陛下親自參加了他的滿月酒,舉國慶福,風光無限。
他本該作為天之驕子,一生都活在人們仰視的不可企及之中——直到藍斯的降生。
誰也沒有想到,路德維希家族到了這一代,竟然生出了兩個兒子。次子藍斯-路德維希雖然沒有出現返祖現象,但當他被監測出了SSS的身體素質時,就註定了要蓋過兄長的光環。
若說凱伊的降生是吉慶的象徵,人人帶著美好的祝福,那麼藍斯的到來,則意味著人類進化達到了新高度,或許可以帶領全族人邁進嶄新的未來!
少年時期的藍斯是閃耀的、張揚的,如同每一個熱血男孩,一路在軍校中出類拔萃,每門課程拔得頭籌,他是人人稱頌的路德維希家族的驕傲。與他相比,帶著福瑞之氣的兄長,無論是在長相或是能力方面,都隨著年紀的增長愈發平凡。
老路德維希元帥出戰,身邊總少不了藍斯的身影。而凱伊,則被留在了軍部後方,掛了個文職。
在父親的精心教導和兄長的鼓勵支持下,藍斯成長的歲月中可謂是風光無盡、無人可擬。他的成長,是展現在所有人眼前,亦是帝國新一代戰神的成神之路。
年少輕狂需要在一次次的歷練中不斷打磨,方可鑄成隱晦的風華。而藍斯的鑄煉之路,卻在一次意外中戛然而止——
兩千精英,一夕落入蟲腹。路德維希一家三將,只餘一人慘痛而歸。
也是從那一刻起,藍斯徹底變了一個人。從前的那些風光與閃耀,全都埋藏在了家族的墓園當中,他學著父親的運籌帷幄、大將風範,也學著兄長的嚴於律己、雲淡風輕,卻獨獨失掉了自己的那一份血性與衝動。
他終於自己將自己鑄成了,如今的帝國戰神,元帥藍斯。
面前相框中的青年依舊在笑著,無框眼睛后那雙漆黑的眼眸包容且溫柔地看著自己的弟弟,像小時候的一樣。
藍斯沉默良久,似是從牙間滑落出嚀語,低沉道:「兄長,我又做錯了嗎?」
「如若是你,又會如何……」
相框中的青年沒有回答,他的右手正放在一隻羅威納烈犬的頭上,親昵而放鬆。
藍斯想起了從前時光,他和父親在花園中打把,兄長就坐在那把白色長椅上,腿上展開放著一本書,微笑著將手裡的茶點分出一半餵給蹲在一旁的魂契犬。
這時,自己餓了就會大步走過去,就著兄長的手把剩下的一半茶點吃進肚裡,耳邊似是傳來母親的呵斥——「藍斯!說過多少次了,不要跟狗搶食!」
兄長悶悶地笑個不停,母親又去訓他,「凱伊你也是!不要拿喂完狗的手去喂弟弟!」
兄弟倆起身向母親那裡走去,屋裡已經飄出了午飯的香味,那隻狗就興奮地「汪汪」亂叫,走前走後地圍著他們搖尾巴。
凱伊拍了拍弟弟個頭已經超過自己的肩膀,清潤的聲音問道:「藍斯,你年紀也不小了,打算什麼時候馴養一隻自己的魂契犬?」
「我不需要。」那時的少年意氣風發,渾然自信地答道。
……
恍然間,藍斯走回了那把白色長椅的地方,看見芬妮正坐在上面,俯身安慰著悶悶不樂的白色糰子,那小傢伙似乎還沒有從今日的打擊中緩過神來,如一坨肉泥,平攤在地上。
藍斯走到了它面前,糰子似有察覺,揚起小腦袋,好奇又怯怯地搖了搖尾巴。
他瞳孔微鎖,像是第一次見到它一般,審度又打量,看了很久,久到芬妮憋氣太久嗆到打嗝。
終於聽見他清冷又淡漠的聲音緩緩道:「我既為你取名阿波羅,望你有朝一日如其勇敢、無畏。」
又轉向芬妮,「從今日起,它隨我睡,明日一早,我要開始對它的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