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幺崽兒救人
格巴頓站直身子,默默看著女人的身影走遠,再也不見。目光複雜,良久,轉身也走開了。
幾個大步上了樓,敲開門,藍斯正背對著他坐著,看書。
格巴頓長吸一口氣,換了心情,用愉悅地語氣取笑道:「又在學凱伊大哥看書?再看也裝不出他的學問!」
長背椅自動轉了過來,陽光投射的藍斯臉上雪白,淡淡牽起唇角,「那不看了。」說著把書扣在了一邊,起身來到了窗邊。
格巴頓瞄了一眼他看的書名——《狗肉的烹炸煎煮做法大全》
「…………」
「這書也是凱伊大哥書房裡的?」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感覺到自己的童年信仰正在崩塌。
「自然。」藍斯嘴角輕啟,微微一勾,語氣帶了幾分自得,「我送的。」
他轉過身,眼神略過桌子上被保存的十分精細書頁,「這是小時候我專門託人尋來的母星古籍,送給兄長的成年禮物。」
路德維希家族的長子凱伊酷愛讀書,藍斯為他尋來珍貴的母星古籍自然投其所好,但為何單單是這一本——就是某人的惡趣味了。
藍斯臉上也露出了微微的懷念,「那時候兄長剛有了魂契犬,初時訓練也不太順利,每次笨笨不聽話,我就帶上溝通儀對著它讀上一段……」
新鮮的狗肉需要拔毛、放血……
格巴頓看了兩行,臉色古怪,但又回憶起從前和藍斯同上軍校,那段無法無天的日子,不由「噗哧」笑了出來。
這的確是從前的藍斯會幹出來事。
「那阿波羅呢?你給它讀過沒?」
藍斯收起笑,想起那隻慫崽崽只覺頭痛,「它連能帶溝通儀的年紀都還不到,念也是白念。」
「所以,你也別太心急。」
藍斯苦笑一聲,「是了,也許是我操之過急。」
格巴頓坐到他面前,「我明白你的心情……凱伊大哥當年那麼希望你也有隻自己的魂契犬,如今好不容有了阿波羅,自然不想讓他失望。可阿波羅畢竟才兩個月,以後時間還長著呢,它會成長為最優秀的魂契犬的。」
「它人呢?」
「黑子帶著玩兒呢。」
「玩,就知道玩!」藍斯氣笑了,「我讓你來不是帶它玩兒的。」
「我知道、知道……剛說了不要著急,這不是剛開始嗎?總得讓它跟黑子先熟悉下,以後才好相處不是?」
「這個你定。」
看著藍斯一副恨不得趕緊把訓練這事拋乾淨的表情,格巴頓默默無語,忽地想起了什麼,猶豫了下,還是開口道:「我剛才……碰見路德維希夫人了。」
藍斯頓了下,「嗯」了聲。
他臉上露出困惑的神色,忍不住轉到了藍斯跟前,臉對臉問道:「老大,你們之間到底怎麼了?還記得小時候過來玩,夫人端出來好多蛋糕甜點給我們吃,就算、就算是發生那件大家都不願意見到的事,她也不該像是仇人似的對待你啊?」
「我怎麼知道……醫生說她悲痛過深,腦部受到了刺激。」藍斯低頭揉了揉眉心。
他自己說著,心裡卻微微苦笑。
曾經他也相信著醫生的這個解釋,面對忽然反常的母親,他只有憐惜和愧疚,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任由其冷嘲熱諷,砸碎了東西,他總是第一個上來查看母親的手指有沒有被划傷,就算再次被掌摑也不躲不閃……
可是一個人的眼神騙不了人,漸漸的,他從母親那冰冷仇視的目光中察覺到,她的反常或許不僅是因為腦部受到了刺激,而是,真正的,在恨著他……
……
清風拂過花草,路德維希夫人坐在了花園中的一處僻靜的地方,揮退了侍女,「都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夫人經常喜歡一個人待著,一待就是很久,從不允許有人靠近。
周圍安靜了,她碧綠的眼眸中流露出了濃濃的哀傷,將脖頸前的鑽石掛墜緊緊握在手心,位於胸口的位置,喃喃道:「亞當……凱伊……」
一滴淚珠緩緩從眼角滑落,不知過了多久,她像是體力不支地輕晃了晃,來不及開口喚人,身子向旁一栽,暈倒在了長椅上。
灌木叢動了動,玩躲貓貓跑到深處的幺崽兒歡快地吐著小舌頭,蒲公英似的圓腦袋噗地從中冒了出來。
看見了長椅上「睡著」了的女人,它認出了那就是前幾天打它的人,頓時條件反射地想跑,但瞟見她臉上露出的痛苦之色,又猶豫地停住了,小心翼翼地一邊嗅著,一邊慢慢靠近過去。
幺崽兒大著膽子來到近前,伸著小鼻子在她臉上輕嗅嗅,立刻焦急起來,大著膽子拿濕漉漉的鼻頭蹭了蹭她的臉頰。
沒有動靜。
幺崽兒回頭望了望,黑子不知道跑到了哪裡,四周也沒有人。
「汪!汪汪!」
掉頭衝出了灌木叢,撒丫子朝著藍斯的方向跑去。
花園的石子路上,小小的身影在努力地奔跑著。
「呦,老大你看那不是阿波羅?我還是第一次見它跑的這麼快,黑子呢?」窗戶前,格巴頓一眼看見了由遠處跑來的小白點。
「汪汪汪!——」
格巴頓摸摸下巴,「它好像很著急的模樣?」
藍斯起身格巴頓,轉身走出了房間。在樓梯間與正往上狂奔的幺崽兒迎面對上。
樓梯每階的間距較高,幺崽兒腿短,爬的很吃力,奮力一躍一躍的模樣很是好笑。但此時藍斯卻沒有功夫笑,他的褲腿正被小奶牙用力地咬著。
小東西從嗓子里扯出「呼嚕呼嚕」的低嗚聲。
一直以來都可以感受到,這個小東西很怕自己——這還是第一次見它膽子這樣大。藍斯微微睜大眼。
被它這麼扯著,藍斯下樓依舊走的很穩,倒是幺崽兒踉蹌幾步,最後幾階台階直接滾了下去。
「嗷嗷!」爬起來趕緊又叼住。
見藍斯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幺崽兒這才鬆開他,跑到了前面帶路。邊跑邊回頭看,見他跟的毫不吃力,又加快了速度。
格巴頓從後面趕上來,鬆鬆的跟藍斯並排走著,好奇道:「阿波羅這是怎麼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黑子呢?」藍斯問道。
「噈——!」格巴頓把手放在嘴裡吹響一聲,很快,黑子碩大的身影從遠處的草叢躍了過來,見幺崽兒跑到了前面,三兩步追上去在它身邊跳來跳去。
幺崽兒這次卻不理睬它,依舊奮力向著某個方向跑著。
等到它一頭扎進灌木叢,黑子突然一個扎步,停住了——再不肯往前一步。
「嘿兄弟?怎麼了?」格巴頓不解,拍了拍它的腦袋,大狗卻失了往日威風,嗚嗚咽咽地趴下去,下巴貼在地面,眼睛可憐巴巴地向上瞅著自家主人。
格巴頓和藍斯對視一眼,藍斯忽然想到了什麼,神情一凜,大步跨過了灌木叢,果然看見了幺崽兒正探著兩隻前爪扒在長椅上,搖著尾巴。
長椅上,路德維希夫人毫無知覺地倒在上面。
藍斯急步走到了近前,幺崽兒見他終於過來了,讓開了位置,擔憂地蹲在一旁望著。藍斯伸手貼在她頸側查探幾下,鎖著眉把人輕輕抱了起來。
幺崽兒目光緊盯著,仰著脖子,跟在他腳邊。
格巴頓正陪著自家突然變慫的魂契犬,自覺丟了人,正鬱悶著,就見元帥抱著路德維希夫人出來了。
一驚,上前,「老大!這是怎麼了?」
「應該是老毛病又犯了。」
兩人一邊急速往回走著,他們放開后的速度極快,就連黑子都要跑起來,幺崽兒更是幾下被丟在了身後。
黑子低吼一聲,轉身叼住了它的后脖子上的軟肉,又追了上去。
藍斯抽空回頭看一眼時,看到的就是一顆大腦袋毛絨絨的,吐著舌頭,任由人家叼著。還是那個傻樣,不知為何,心底里的煩躁稍稍淡下去了一點。
「夫人!」進了閣樓,路德維希夫人貼身侍候的老嬤嬤海娜驚呼一聲,衝到了跟前,緊盯著藍斯的動作。
芬妮也在這裡,伶俐道:「我去叫醫生!」跑了出去。
藍斯把她輕輕放到了床上,海娜趕緊過來接手,用肥胖的身子擋住他,木著臉道:「我來吧,藍斯少爺。」
藍斯後退,立在了房間角落。
格巴頓臉上露出不忿的神情,側眸卻見藍斯面無表情,似是習以為常。他氣的咬牙,低頭見只有幺崽兒一個邁著小短腿進來,又不覺苦笑搖頭,小聲道:「黑子自從幾年前被路德維希夫人打出去過,就再也不敢靠近她了……從前,它也是很親夫人的。」
藍斯低頭看了眼在床邊走來走去,模樣十分擔心的白糰子,嘴角抽了下,輕聲低語了句,「你倒是不記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