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暴怒
「明日少不了一戰, 若那黑蛇本身當真是分神初期實力,師姐你便折回去,帶著阿染與語思回宗門去求援。」
「瑾羽這是要我們棄你而去?這不可能, 玄夙首先便不會同意。」
「請師姐相信我的實力,不會有什麼大事。」
「既然瑾羽有如此實力, 那我們更無需棄你而去。」
「若我不是他對手, 我會逃,頂多受些傷。我不過拖著他讓你們先走,再帶人來救我罷了。」
「……」
「我只是……」慕蘇眸光斂了, 語氣溫和,「罷了,不說了,那不過是下下之策。」
——
「你現下還有機會, 主動解開封印,我心情好, 還能放你們離開。」黑螭語氣囂張,「那兩個小姑娘藏在哪兒呢……疊湖往南三里,靠岩壁的山洞裡對吧?」
黑蛇為什麼會知道!?辛彌與慕蘇臉色均變了。
慕蘇壓抑的聲音傳入辛彌腦海:「師姐,現下, 請回去帶語思和阿染離開。」
若是路語思和容染安全,她們二人能毫無顧慮與黑螭相鬥,但語思與阿染都是小輩, 她們怎麼能讓兩個小孩子面對危險。
「瑾羽……」辛彌露出憂慮神色。
慕蘇傳音, 眼神堅定:「師姐, 我還沒有輸過,這次也不會。」
辛彌凝了眉眼,做下決定,拋出手間火色符咒,捏訣轉身風行而去。黑蛇揮劍騰身追來,慕蘇切身擋住,合手捏了一個法訣,溢出波濤將法符將向黑蛇推去。
符咒在半空中釋放,化為一條巨大的火龍往黑蛇捲去。黑蛇被火龍吞噬,卻毫髮無損從中飛身而出,殺海劍攜著狂濤怒波從天而降。
換了本體,黑螭的氣勢已完全不同,分神初期的天然壓力讓慕蘇感覺到了危險。奐水劍不在手上,慕蘇自然不會硬接這一招,折身退開十丈有餘。
「跑得倒是很快。」黑螭挽了個劍花,「跑了一個,不過不要緊,你也能解開封印,對吧?」
慕蘇靈識展開,確認辛彌身形已然遠離,身子站定:「自然可以。只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黑螭金色豎瞳閃著幽光,卻是一副興奮模樣,「你與你父親當真不同,更討我喜歡。雖然我還是喜歡男人身體,但他的身體沒了,」他的蛇信子舔了舔嘴唇,「你的身體也不錯。」
慕蘇抱了墨玄冰鳴,勾手捻了捻弦,神色奇異,似笑非笑。
谷中響起曲音,曲風壯闊,像是暴風雨席捲過無邊海洋,驚濤駭浪。
黑螭挺殺海逼來,在快逼近慕蘇時,虛空中浮出幾道細巧的深藍色線條。黑螭仗著自己修為較高並不放在眼中,然而與那線條擦身而過時卻感覺自己身體一陣鑽心的疼痛。
怎麼回事!?
他本體接近化龍,許多神兵利刃都無法傷到螭龍的鱗甲,這線條居然能傷到他?意料之外的狀況讓他走神,慕蘇輕抬琴身輕鬆別開了他一劍,旋身,手間捉了一柄冰白光刃扎向他拿劍的手。
慕蘇動作順暢得彷彿舞蹈,黑螭翻手想躲,下臂鱗甲被割出一道溢出寒氣的口子。
黑螭將靈力注入殺海,棄劍回退,殺海周身波濤一卷迸出深藍冰刀,慕蘇果斷棄了右手冰白,勾手拈弦,虛空中奇異的波紋竟將冰刀化去。
節奏竟被低自己一階的女人帶跑了?黑螭心覺難以置信,但反而沉下心神觀察慕蘇。
黑螭去劍切向慕蘇腰身,慕蘇斜琴擋了,勾手便撥出幾道深藍光刃迎向黑螭面門。黑螭意圖避開,靈識感知之下卻只覺自己似乎被光刃圍了,不得不勾身旋步險險避開。
此女境界不及他,卻能接下他的去招。不僅如此,她的來招綿密又強大,實在太過失常。
與他旗鼓相當,這應該是她的極限了吧?
他自小無法修成自己的人形,只能保持獸形或者奪舍他人保持人形,是天生雙頭蛇的哥哥自斷一頭助他修成這個人螭形態,這也是他能夠施展最頂尖妖法的形態。這個形態始終是哥哥的身體修成,他不能長期維持,每次以這個形態行事後都要修養幾百年,不過為了哥哥,黑螭願意。
他在透支自己,想來面對的這個女人也是如此,他必須在自己撐不下去之前讓這個女人露出破綻。
「你的實力就這點而已?憑這點可是不能給你父母報仇的。」黑螭定下心神,穩妥接下慕蘇招式,笑,「你知道你父母是如何死的嗎?」
慕蘇動作一滯,殺海平勾穿過琴弦,劍尖險險割破她拂弦的右手手腕。
鮮紅的血點染冰藍通透的劍刃,意外的好看。
黑螭見慕蘇有所反應,心中便多了幾分打算,繼續道:「是你父親將你母親親手殺死的。」
他詭異的金色豎瞳滿是嘲諷笑意:「你應該知道奪舍的難度,我之所以能成功,就是因為他手刃愛妻后完全喪失了活著的意志。」
不可能!父親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慕蘇知道自己心神動搖,慌忙撤身離開戰局。
琴音斷了。
黑螭清楚自己已支持不了太久,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主動上前追擊,腳尖踏動留下冰色痕迹,殺海一劍割向慕蘇咽喉。慕蘇抬琴擋了,本能的勾弦卻無法凝出音刃,不得不旋了琴身將殺海拍開,再退兩步。
但黑螭怎麼可能放過這大好機會,強擊劍柄尾部,殺海劍脫手平切飛入琴弦間,穿弦而過追到慕蘇胸膛。
黑螭幾乎要興奮得張大眼睛,那劍卻在刺破慕蘇胸口一小點皮膚后完全卸去力道一般停在半空中。
劍尖沾染的慕蘇的血已滲透進劍身中,像是冰藍晶體流動的血之花般。劍格處的金色豎瞳碎掉了,慕蘇下意識伸手,竟輕鬆的握住了劍柄,彷彿慕蘇才是她真正的主人。
劍身溢出溫柔的幽藍光芒,環著劍身流到她心口的位置,將慕蘇胸口那一點劍傷癒合了,又慢騰騰流入心口。
黑螭心叫不好,連忙匯掌,排出一條巨大水龍沖向慕蘇。
墨玄冰鳴琴消失,慕蘇以殺海劍將水龍切斷,殺海竟將殘損的水龍靈體完全吸納入劍中。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慕蘇雙目通紅,死死看著黑螭,「你當真聰明得緊,只是你這樣子也撐不了多久了吧?」
她終於大致知道了父母失蹤的真相,卻並沒有解脫,反而被滔天的憤怒與悲傷席捲了神思,陷入更深的狂躁。
殺海與她分享了自己的意志,其中便有父母當年的大部分過程:黑螭奪舍一名低階弟子不斷殺害同門,引起隊伍的恐慌和她父母意見不合,最終導致她父母分道揚鑣;父親受伏陷入幻象中,誤以為自己傷了母親,被黑螭趁機奪舍,又借這身體殺害了母親。
殺海是通靈之劍,能看見世間一切,而她的血繼承於父親,喚醒殺海,擊破了黑螭留在劍上的封印。
黑螭有瞬間的恐慌,但很快鎮定下來:「你想太多了,我撐不了太久?怎麼可能。」
「既然如此,」慕蘇笑,「你為何不保持這個形態呢?」
慕蘇笑容冰涼詭異至極,雙瞳神采幽暗:「但我也無耐心等到你虛弱的時候了。」
面前這分明是個比自己低一階的修士,甚至這修士展露的極限能力也不過與自己勢均力敵,可這一瞬間,黑螭心裡騰出落荒而逃的衝動。
慕蘇的底牌,一是不工劍,二是音陣,但還有最後這她不可能讓人知道的一點:她前世是墮魔之人,即便重生也無法完全擺脫嗜殺魔念。
殺了他,殺了他,就是他設計構害你的父母,讓你成為失去父母的孤兒!
殺了他,炎螭便不會被放出,更無人可威脅到師姐她們,一切就都結束了!
她早將世事看開,但不是放下恩仇,而是順其自然,起初是打算戰平黑蛇讓師姐帶阿染她們離開,現在四下無人,不如——殺了他吧。
慕蘇放棄了壓抑魔念的理智,纖細漂亮的脖頸處首先出現了一道黑紅裂紋,黑紅裂紋迅速延伸,像流動又像侵蝕一般爬滿慕蘇美極的臉頰。
殺海劍被她扔到一邊,虛空中詭異的曲調響得斷斷續續。
她皮膚的裂紋中暗紅色光線悠悠蕩出,愜意遊動般慢騰騰外溢。鋪天蓋地的戾氣中,黑螭驚恐的發現自己竟無法維持這個體態了。
禍不單行。
他的身子漲大數十倍,在黑霧中散化為黑色巨蟒,慕蘇隨意捉了一條暗紅絲線,便聽虛空一聲尖銳的驚響,慕蘇手中絲線化為長鞭絞在黑蛇蛇身上。
血色長鞭在觸碰鱗甲的瞬間消失,散化為漆黑靈力滲入黑螭皮肉。
慕蘇每捉一條暗紅絲線向黑蛇甩去,虛空中便有琴音詭異驚鳴,斷斷續續毫無章法,卻伴著長鞭蝕骨,讓巨大黑蛇翻滾不息,地動山搖。
會死的,會死的!眼看著慕蘇離自己越來越近,黑蛇不得不將驚慌化作決心,忍著疼痛纏身滾躍,巨大的蛇身攜著全部的靈力向慕蘇掃去!
這是搏命的一擊,若拿不下慕蘇,他必須要拼盡全力逃命。
這一擊黑旋風一般襲來,但慕蘇卻不躲不避,只是周身游溢的暗紅絲線突然綳直,鋒刃一般將黑蛇撣來的身體切割出數十道血口,甚至將較細的尾部齊整的削掉!
黑蛇長嘶,狂暴混亂的掙扎,尾部斷口血流如注。
慕蘇穿身而進,手間凝出暗紅光刃扎進黑蛇七寸之位!
黑蛇轟然倒塌,慕蘇右手探入他血肉之中,迸出鋒利的紅芒,順著他的經脈寸寸切割,最終流入丹田刺穿他的妖丹,將其絞裂。
確認已斬盡殺絕,慕蘇終於將右手從黑蛇身體里取出,跳下他身子,用血淋淋的右手去撿起殺海劍。
她拿著劍走到白澤藍身邊,眼神空蕩,失魂落魄,就這樣默默在夜色中靜立。
又是不知多久,在慕蘇覺得自己也許就要這樣喪失意識的時候,與不工劍的靈魂共鳴突然間清明起來——那柄劍,還有那個抱著劍的姑娘,越來越近了。
阿染?不是讓師姐帶她走了嗎?
自己這幅糟糕至極的樣子……
這是慕蘇絕不願意讓阿染看到的一面。
慕蘇看了看自己滿手的血,腦海里竟莫名騰起小孩子做錯事般的心慌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