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逆羽
慕蘇和曲酒又閑聊了一會兒。兩人一直斷斷續續有信件來往, 便各自問了些看信時產生的問題, 說到後頭，曲酒跟慕蘇說了她在那處峽谷內的所見所聞。
峽谷內有不少遊盪的妖獸靈獸，危機四伏, 但也有種類繁多的奇花異草, 可以說是一塊寶地。
曲酒在裡頭搞到了一些有趣植物的種子和根莖，今早便是在自己的住處鼓搗它們——準確的說，她在打理自己播種的花草。
她們聊天, 容染便在一邊默默聽著。
「迷心釀」曲酒的名頭，容染前世自然是聽過的：天下皆知, 曲酒釀酒向來匠心獨具, 釀出的酒滋味絕品, 為修士酒友所追捧。
不過，修真者要搞到好喝的酒其實不難，曲酒之所以名揚修真界, 更多的是因為她釀的酒常有和靈丹妙藥相似的效果——譬如上一世秦辰為了討她歡心, 曾經斥重金在中季城拍賣行拍了一壺曲酒所釀「冰顏」想要送她，據說有潤養經脈、美容養顏之效, 只是容染拒絕了。
而曲酒本人……容染能清楚的看見, 只有在提到自己要釀的酒或者提及某些天馬行空的釀酒思路時，曲酒眼眸中才會露出別樣的狂熱的神采。
沒有向她微笑時那種迷惑人心的瀲灧光華，卻依舊迷人。
想來曲酒釀酒的的確確是興情之所至, 極致熱愛, 也難怪能產出受天下人追捧的佳釀——說起來, 她還是託了慕蘇的福才能喝到。
這般聽著想著，酒便喝空了。容染雖然意猶未盡，但沒有再討要，支起下巴看著慕蘇擱置在桌上的手。
「……那我們便先去毒沼與峽谷交界處。」慕蘇斂眉，低聲，指尖無意識捻了捻酒盅上的紋路，又突然凝住。
容染似有所覺，抬頭，視線便與慕蘇溫柔明亮的目光相接。
她不由微微一怔，隨即向慕蘇展露自認為最溫柔乖順的笑容。
慕蘇唇角勾起弧度，轉頭對曲酒道，「多謝阿酒款待，不過我們也該告辭了。擇日我再尋你討酒喝。」
「好吧，不過稍等，我去把你所需的酒取來。」
——————————————
此次彭城會晤是少有的仙魔兩道宗門都會出席的修真界會議——雖然是為了分割利益——彭城太守得到門下修真者提點，包下了彭城最豪華的通方酒樓供各宗門人馬休息。
慕蘇師徒是和齊璽一起到達的，拜會曲酒也是在她們把住處都安置妥當之後，這會兒辭別曲酒，慕蘇自然和容染一同回通方酒樓。
一樓照常營業，迎來送往，人聲鼎沸，一派熱鬧景象。二樓與一樓之間有陣法痕迹，慕蘇與容染到了二樓，踏入陣中，立即與樓下雜音隔絕開來。
右手邊是房間，左手邊是明亮寬敞的雅廳，作宴客擺設。某幾張小桌有三三兩兩修士圍坐，說話的聲音很低，也幾乎都刻意收斂著自己的氣息。
這次元華宗派來彭城會晤的一共四人，除了慕蘇容染，就是齊璽和他的關門弟子餘羨：餘羨，字玄林，如今金丹後期。
齊璽和餘羨正坐在靠牆的小桌喝茶，餘羨先看見了慕蘇師徒二人，高興出聲：「慕師伯，容師妹，你們來了。」
齊璽以眼神示意自己的徒弟注意情緒，而後看過來，壓低聲音道：「師姐。」
周邊的仙魔兩道修士或多或少都分了些注意力落到慕蘇容染身上。這些目光中不乏不懷好意的打量，但慕蘇鎮定自若，向齊璽頷首示意，溫和道：「阿染，我們去你齊師叔那兒。」
「好。」容染不動聲色地打量周圍旁的修士。
此處高階修真者頗多，不過因為他們沒有刻意釋放威壓，所以像容染一樣的低階修士沒有壓迫感。修仙者跟修魔者明面上和和氣氣，不過也沒有多餘交流。
見她們坐下，齊璽低聲道：「師姐，幸好這次你來了。」他英俊的臉龐上是肅然憂慮的神色，「魔宗派來的人，我有些應付不來。向厄風的手下還未到，紅門派來的是屠天，夜殺宗派來的是百里毅，異詭宗派了荊策來，另外幾個名頭不大的修為也與我相近。」
修魔者內部也有大大小小許多宗門。和修仙者宗門間各自獨立但盡量保持友好關係不同，修魔者宗門間形成聯盟，主要分為炎卿予、關無肆、向厄風三個陣營，除此之外便是一些游散不結盟的中小門派。
不過有資格來參加此次會晤的的，都是有一定底蘊和實力的宗門。
容染聽了齊璽說的名字，心思活泛。
紅門行事向來低調但殘忍，是關無肆陣營內第一號門派，門主即是關無肆。屠天是紅門長老，喜怒無常，殘暴嗜殺，曾做出「為殺一人，殺盡一城」之事，被稱為「屠夫」。
她和屠天有些交集：唐苑的功法脫胎於紅門最為絕密本源的功法，上一世她們因此被屠天追殺，數次陷入九死一生的絕境，幸而最終都死裡逃生了。
夜殺宗和異詭宗都屬炎卿予陣營。
百里毅是炎卿予麾下一等一的高手，被好事人送了個「戰魔」的名頭：上一世百里毅和葉寂然有一戰，兩人勢均力敵，他刀法出神入化，也是個武痴。
荊策，也就是荊花淵的父親，是異詭宗長老，一位天下聞名的毒蠱大師，人送外號「青流鬼手」。
炎卿予陣營和關無肆陣營是出了名的關係不善，偏偏兩撥人佔了靠近的兩張桌子。他們那劍拔弩張的硝煙味，倒是比仙魔兩道之間的敵意還要重。
他們兩桌八人臉色都不太好，不過屠天的注意力並不在百里毅這兒，而是臉色冷淡地看著旁邊另一桌人，準確的說，是看著那個藍翎花紋玄裳的纖細身影。
那一桌只坐了兩個人，一個黑衣的男性修魔者，另一個是——唐苑？唐苑怎麼會在這兒，還跟一個修魔者坐在一起？
前世容染與唐苑交從甚密，但並不認識這個人，唐苑也沒有提過這樣一個人。
慕蘇鎮靜自若，對齊璽道：「師弟不必擔心。有夜殺宗和紅門在的場合，即使衝突也輪不到我們。」容染看向別處的模樣落在她眼裡，她低聲，「阿染？」
「師尊。」容染立刻回神，不解，「不知道唐姑娘為什麼和修魔者在一起，師尊見多識廣，可認識那個修魔者？」
慕蘇順著她示意看過去，微微一怔：「這人，我不認識。」她轉而問道，「師弟，你可知道他是何門何派何人？」
「那個人？他自稱逆羽，似乎是受了魂宗委託，代表魂宗參與此次會晤。」齊璽看了一眼，回答，「那個新秀大會出現過的姑娘稱他為前輩。」魂宗是一個規模中等的魔修宗門。
他們這邊正說著，唐苑和羽兩人說了什麼，一前一後起身向她們這兒走了過來。逆羽身高八尺半，身材勻稱，劍眉星目，俊朗非凡，端得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看上去倒更像個修仙者。
他這樣子倒是跟慕蘇上一世墮魔之後有點像，若不是一身魔氣，全然看不出是個修魔者。
四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驚訝，還是容染起身主動道：「唐苑姑娘。」
她們發生對話，近旁別的宗門紛紛分神看了過來。天劍宗領頭的是樓庭肅，看過來的目光有些微妙。
「容姑娘。」唐苑沒什麼表情，不過語氣不似別的時候那樣生硬，「逆羽前輩想要認識一下你。」
慕蘇皺了眉頭，審視的目光落在這兩人身上。她看不透逆羽的境界，也感覺不到絲毫魔氣帶來的壓迫感——這並不是因為逆羽不強，只是證明逆羽對魔氣的控制精純極致，甚至可能強於炎卿予。
唐苑和這名叫逆羽的魔修有牽扯，逆羽還想認識阿染……她恐怕需要更關注唐苑和阿染的交際。
逆羽卻坦然與慕蘇對視，微微一笑：「慕蘇姑娘不必擔心，我並無惡意。某種程度上說，我們有一個相同的目標。」
慕蘇微微一怔，隨後恢復無波面色，琢磨他話中的意思。
容染心思動起來，大方道：「不知逆羽前輩為何尋我？」
「容小姑娘可願意與我一同去回靈毒沼？」逆羽似乎心情極好，帶著笑容，又或者他對誰都是這般笑眯眯的樣子，「我會保證容姑娘的安全，慕蘇姑娘若擔心的話，也可以同去。」
「回靈毒沼峽谷中多的是奇珍異寶，我所得到的，可以都送給容姑娘和阿苑。」
容染一滯，下意識看了慕蘇一眼。她們兩人本就打算去回靈毒沼，但——
慕蘇聲音沉而冷：「逆羽公子，我不知道你究竟對阿染有何圖謀，如此利誘。但不論如何，不是你有強大實力，我就能放心將愛徒交給一位素不相識的修魔者。」
容染同意道：「我想逆羽前輩與唐苑友善，定然對我無惡意。」她端著一派溫柔知禮的架勢，「只是逆羽前輩在我師尊面前說這種話，實在有些失禮了。」
慕蘇聲音溫和了些：「阿染，我們回房間。」
慕蘇轉身便走。容染與唐苑對視一眼，轉身跟上了慕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