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老鼠
今日陽光明媚,臘梅花開,擷芳殿的屋簷上三五成群的喜鵲正在築巢高歌,好像預示著一天的好運勢。
然而擷芳殿的奴才們可就沒那麽好命了。
大阿哥一大早不知道發了什麽瘋,讓苦命的奴才趴著排成一排,拿藤條肆意抽打著地上的血肉之軀,走到哪兒就踹哪個奴才幾腳,以解心頭之恨。
慶庸惱怒的起因便是人人喊打的老鼠。擷芳殿裏除了人之外沒有什麽活物,某天慶庸在牆角處看到幾隻老鼠,覺得新鮮稀奇,便抓起來養在了柴房裏,隔三差五地過去戳弄它們。
然而今天他再去的時候,卻發現那老鼠窩裏隻剩下一隻孤單單的小老鼠,它隻有成年人大拇指的大小,通體粉紅,連眼睛都還未睜開,蜷縮在草窩深處的柴火縫隙中。
慶庸找遍了柴房也沒找到其他的老鼠,一問三娘才知道前一日有奴才看到後院裏有老鼠成災,便號召人前去捕殺,已經料理幹淨了大部分的老鼠。
慶庸一聽火冒三丈,集合了全體奴才滿院子去找,結果一無所獲,隻有廚房那個孤零零的小老鼠幸免於難。慶庸更加上火,便拿奴才們出氣。
奴才們苦不堪言,抓害蟲老鼠怎麽還成了過錯了,紛紛苦苦哀求大阿哥饒命。可那混世小魔頭二話不說,一個勁兒的罵他們是狗東西,絕不輕易放過他們。要怪就隻能怪他們命不好,攤上這麽個脾氣頑劣的小主子。
三娘向來不敢得罪大阿哥,一切都順著他的意,這些奴才指望三娘為他們說句好話是不可能了,他們現在唯一能指望得上的就是大阿哥的新老師,那個能讓大阿哥心平氣和好好交流的人,那個溫潤如玉肯為奴才做主的人,於是無不在心中默念納蘭雲騫的威名。
或許是他們的呼喚感動了上蒼,納蘭雲騫果真就踏著清風徐來了。
白衣飄飄,一塵不染,麵若桃花,貌比潘安。
看到院子裏太監們鬼哭狼嚎的慘狀,納蘭雲騫吃了一驚。前幾日在他的調教下慶庸已經漸入佳境,開始好好讀書了,怎麽今日又做了這混賬事?
看到納蘭雲騫的慶庸神色稍滯,他似是知道會惹老師生氣,但還是忍不住發泄滿腹的怨氣,遂扭過頭去不看對方,倔強地擺出一副自己沒做錯的樣子。
納蘭雲騫問了問三娘發生的情況,對來龍去脈稍加了解,便繞過一排排哀叫著的身著灰衣的可憐蟲,走到慶庸的麵前。
他平靜而溫柔地問道“大阿哥為何要罰為殿下趕走老鼠的奴才?可不可以說與微臣聽聽?”
慶庸執拗地昂了昂頭“他們憑什麽趕跑那些老鼠!”
“老鼠乃是害蟲,它們吞噬莊稼,傳播瘟疫,這些奴才驅逐它們,是為了殿下好啊。”
慶庸看著納蘭雲騫,不服氣道“它們愛糟蹋糧食就糟蹋好了,我又不缺那點兒水稻麥苗!”
納蘭雲騫看慶庸態度這麽堅決,不像是無理取鬧隨便找個由頭修理下人的樣子,遍蹲下來耐心地問道“殿下不願趕走老鼠,可是有別的什麽原因?”
慶庸其實是把老鼠當成寵物來養的。但是他不想把他天真幼稚的這一麵展現給其他人,免得被人取笑。但在納蘭雲騫低柔的語氣中,他仿佛可以卸下那尖銳的帶刺的外衣,把真實的自己暴露給他。
慶庸低垂著眼眸,皺著那對濃眉,用隻有自己和納蘭雲騫聽得到的聲音低喃道“它們是一家人,為什麽要分開?”
納蘭雲騫有所觸動,沒想到慶庸打罰奴才們不是圖個樂,而是為了過街老鼠的家園太平。他恐怕是聯想到了自己可憐的身世,才會發這麽大的火。雖圈養老鼠不見得有多正確,打人更是不應該,但也情有可原了。
納蘭雲騫輕生道“原來是這樣,殿下慈悲,是萬民之福。不過老鼠有家人,這些奴才們也有親人啊。再說,殿下喜愛老鼠這事,他們並不知情。不知者無罪,殿下隻是處罰他們卻不告訴他們所犯何罪,試想今後他們如何才能更好地為您服務呢?”
納蘭雲騫說的慶庸都聽明白了,但有時他就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需要找一個出口發泄。“但是老鼠就是沒了,沒了就是沒了。他們,他們難道就不該負一點責任嗎!”
“如果真要論責任,殿下的責任豈不是更大些?既然殿下收老鼠為寵物,就該好生照顧,保其平安,結果您一個命令都沒有,又沒能防止老鼠跑出柴房,這不是管理失職嗎?”
慶庸聽後說不出話來反駁,隻好紅著臉嘟著嘴表示自己的委屈。
納蘭雲騫繼續道“以後大阿哥有什麽吩咐好好跟下人們說,他們又不是殿下肚子裏的蛔蟲,怎麽能完全了解殿下的善心呢?”
慶庸罕見地點了點頭,像是個知錯就改的普通孩子。叫苦不堪的奴才們見狀無不鬆了一口氣,心想這世上也就隻有納蘭大人能治得了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祖宗。
慶庸拉著納蘭雲騫的衣角道“那那柴房裏的那隻老鼠怎麽辦,不會死了吧?聽說你醫術高明,把它治好行不行?”
“這”納蘭雲騫對老鼠蟑螂這些汙穢之物向來有多遠離多遠,甚至有些怕它們,看到他們自發的有些生理不適。
慶庸見他為難,訕笑道“納蘭大人該不會是怕老鼠吧?”
“不不是,好吧,我們一起去看看。”大阿哥要他去醫老鼠,他也隻能強忍著惡心應承。
到了柴房,納蘭雲騫不禁屏住呼吸,生怕老鼠的臭氣鑽進自己的呼吸係統。可等他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隻剛剛出生身上的毛還未長全的小老鼠,與腦中渾身黑乎乎髒兮兮的老鼠形象大不相同,便也不覺得有多膈應了。
“這小老鼠呼吸均勻,應該並無大礙,多加些稻草,它暖和了自然就睜開眼睛了。”
“那就好。”慶庸用兩根手指夾起小老鼠,舉到納蘭雲騫的眼前“怎麽樣,可愛吧?你也抱一抱。”
“不不必了。”納蘭雲騫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伸手表示拒絕,要風流倜儻的納蘭公子玩老鼠實在是有失風雅。
慶庸哈哈大笑“還以為納蘭大人有多勇猛,竟然害怕這麽個小東西。可憐它啊,還沒睜開眼就家破鼠亡了,沒人疼沒人愛,還遭人嫌棄。”
慶庸看似說了句玩笑話,又好像是在挖苦著自己。
須臾,納蘭雲騫正色道“殿下是否也思念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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