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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VS本·諾依曼

  蘇舟站在球台前, 他彎著腰,視線幾乎與乒乓球網平齊。


  「砰砰砰」、「砰砰砰」……


  他的手心朝下,維持著發球前的姿勢,乒乓球一次次的敲打著桌面。


  蘇舟回憶著剛才的第一球,卻實在發現不了有什麼明顯的短板。


  蘇舟跟很多位削球手較量過, 他的打法是快攻結合弧圈,講句老實話, 現在的削球就是有點克制純快攻的意味,他雖然不是純快攻型的選手, 但在削球手的手上,和其他類型的對手比, 他的確是有點討不了好。


  但是,在他真正的成長起來后,面對削球手時, 雖然小比分輸的不少,但大比分卻是贏多輸少。


  削球手有什麼弱點嗎?


  不帶偏見的講道理,削球手的弱點就是「打的不好看」和「風格被動」。


  乒乓球不僅是一項追求「速度」與「旋轉」的運動, 更是一項追求「控制」與「反控制」的運動。


  如果你能控制對手、限制對手、掌握了比賽的節奏, 你往往就能從對手的手中搶到一分,增大你獲勝的概率。


  過去的蘇舟在面對削球手時,他要做的就是不被對方帶進他的節奏, 並且儘可能的擾亂削球手的節奏。


  控制落點、在拉球時改變乒乓球旋轉的方式, 帶上輕微不同的側旋、或者在連續幾板拉球之後猛然變化力道、突然加快球速………這些都是擾亂削球手節奏的方式, 這些做法往往可以讓削球手的回球質量下降, 減少蘇舟繼續拉球的難度,並且讓他有了更多的發揮空間。


  和削球手對搓,幾乎是沒有勝算的,搓球不好的人可不會選擇走上削球的這條道路。


  當然,如果你對你的搓球足夠自信,你可以選擇和削球手來上一場耗時頗長的全場對搓。


  而對於削球手冷不丁放冷箭的情況,到了蘇舟的那種程度——或者說,對於上輩子的中國乒壇來說,如果你連一個削球手突然放冷箭的拉球都完全接不住,你還有什麼資格代表國家參加世界級的比賽呢。


  就算削球手經常會把對手的球削成了另一種形式——比如蘇舟好好的側上旋球,被削球手給一把削成了下旋,有經驗的乒乓球運動員也能處理的較為妥當。


  而當一個人在某個領域的經驗積累的足夠多時,哪怕只是一個交手的空隙,也能看出很多的東西。


  比如——


  從第一個球就能看得出來,蘇舟以往的經驗,那些用於應付削球手的經驗,放在本的身上,幾乎是完全不適用的。


  第一,作為在這個世界的乒壇中的世界級人物,作為唯一一個以削球的打法穩坐世界前三的人物,本的對敵經驗——無論是對於純快攻型的選手、快攻結合弧圈型的選手、還是弧圈結合快攻型的選手………本的對敵經驗同樣是世界級的水準,對付削球手能用哪些方法?本說不定比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清楚。


  第二,本不僅清楚他的敵人可能會用什麼樣的方法來對付他,他更是擁有了將這些方法回擊過去的技術,他的經驗、靈敏度、機動力……在削球手中,無疑是蘇舟見過的最好的一個,而這些技術足以讓那些「對付削球的打法」的效用,生生降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低點。


  第三,如果剛才的那一次生冷的回擊不是本的超水平發揮,那麼本這個人本身的拉球質量也是非常之高的,也就是說,這個男人在防守絕佳的同時,絕對也不缺乏進攻力,而且,冷不丁的給你放上一支暗箭,絕對比光明正大的和你正面懟上來的更難處理吧?

  粥粥喜歡的,是和對手全力以赴的對攻的那個過程,渾身的血液肌肉組織細胞都被完完全全的帶動了起來,刺激興奮又暢快淋漓。


  而和削球手打,雖然也是一個相持的過程,但卻不是熱血興奮了,而是「軟綿綿」的摩啊摩。


  至於第四點,雖然從第一個球里還看不出來,但是本的體力可能會差嗎?更何況,如果和削球手進入了局面相持的階段,耗費體力更多的絕對是那個進攻者,而並非削球手,把賽局拖到後期,不利的那方只會是蘇舟。


  最後,也就是蘇舟自己的問題了,從當前的硬實力上來說,現在的他無法發揮自己記憶中的100%的水準,也就做不到憑藉技術和實力硬吃掉本。


  如果他回球的速度足夠快,轉速足夠猛,變化更加的自由突然,並且可以保證這些回擊球的成功率——


  不說能夠穩勝本這樣的削球手,起碼大大的降低對方的削球質量、以及增大對方可能會出現失誤的概率的可能性——這兩個關鍵點絕對會有所提升。


  問題就是,現在的粥粥好像做不到這種程度哦?稍微有點力不從心哦?

  身體跟不上意識,也是很捉急了。


  所以,第一球就這麼難打,接下來要怎麼辦?

  蘇舟閉眼兩秒,又再度睜開,他的眼中一片清明,眸底的神采比任何一次都要兇狠而銳利。


  怎麼辦?

  ——管他的,只能繼續打。


  腦子裡想了不少,放在現實中,不過也是乒乓球碰了幾次桌面的時間。


  「砰砰砰」的聲音停止了,蘇舟的手心再度朝上,乒乓球被他穩穩的托在手心裡。


  蘇舟的視線隨著筆直的弧線跟著上移,白色的小球自手心處被高高拋起,蘇舟的球權,紅色的膠皮狠狠的擦過白色的小球,這一球發的又轉又快,弧線極低又角度刁鑽。


  正手發擦下旋球!第二球開!


  沒錯,這只是一場練習賽,並不是正式大賽,蘇舟的心態放的很平,他甚至不去思考幾局之後的體力問題,有一球就算一球,他要儘可能的找到球感,找到能從本的身上贏球的感覺!


  正是因為這不過是一場練習賽,蘇舟才更要把握好這一次機會!

  總比一上來就直接在國際大賽的舞台上對上要好。


  蘇舟的第二球來的比第一球還猛,然而這只是剛剛開始。


  急速的旋轉,極低的弧線,刁鑽的角度,大開大合的左右兩台同時開攻……


  蘇舟的攻勢更猛了。


  而本也撤離的更遠,本來他距離球台有大約兩米的距離,現在卻退到了三米開外。


  削球手回擊時也是需要一個「緩衝帶」的,這個距離通常是遠離球台的兩到三米,而如果對方擊球的力道極猛,弧線極為前沖,這個距離就有可能拉開到三到四米,甚至更遠。


  兩人又進入了僵持,蘇舟的攻勢如狂風暴雨,大臂小臂的肌肉紛紛繃緊到了極致,攻擊!進攻!拉弧圈!極左!極右!


  很快的,第二個球的攻防次數便上了十,蘇舟也又生猛狂拉了十多個球。


  場邊,貝克爾摸著下巴嘖嘖出聲,他看出了蘇舟不計較體力的做法,並且對此贊同不已:「看不出來啊,本來以為這小子是個不服輸性子倔的,沒想到他的眼光看的還很長遠。」教練撓了撓頭髮,突然「嘿嘿嘿」的笑了出來。


  尤利安和奧古斯特紛紛不解的看向教練,不知道這個行事乖戾的人又想到了什麼。


  教練指了指蘇舟,又指向他們的隊長奧古斯特:「隊長,你沒有覺得這很眼熟嗎?」


  奧古斯特的眼神一頓,他微微皺起了眉,皺眉思考了會,還是沒覺得哪裡眼熟了。


  是說打球方式?


  但很多和本對上的選手都是這樣的。


  尤利安就更不明所以了。


  教練嘖嘖有聲,說:「隊長,你難道沒覺得眼前的這個小子,跟十年前的你很像嗎?」


  「我?」奧古斯特詫異的挑高了眉,隨即笑出了聲,他看向場中正在僵持的兩人,準確的說,是看向正在一次又一次狂猛進攻的蘇舟的身上,搖頭道,「教練,我可不覺得我有蘇舟這麼可愛。」


  「可愛?」對於這個形容,教練發出了誇張的低叫,又很快的說道,「當球員的總是忘事快,十年前,你比本晚一年進入成年隊,那時候你們倆的實力基本是旗鼓相當,你第一次和他打比賽時,也感覺很難受吧?」


  奧古斯特點頭,又語氣輕鬆的調侃道:「教練,準確來說,沒有人是感覺和本打比賽『不難受』的。」


  貝克爾試圖挑起自家隊長的青春回憶:「你還記得你當初是怎麼處理本的球的嗎?你們的第一場比賽也是七局四勝,而那個時候的你——」貝克爾指向場內的蘇舟,「就跟這小子一樣,開頭的幾個球就完全不管不顧的拼上了全力,完全不考慮這是一場七局四勝的拉力賽,也不考慮那一場比賽的勝負會影響到去他國比賽的名額。」


  奧古斯特沉默了一會,勉強回憶起了那許久之前的事情,他不是很確定的說:「大概……是這樣?」


  「你那時候是怎麼想的?」教練意有所指的問。


  奧古斯特又回憶了一會,才真的在腦海的記憶碎片中,摸到了那絲快要被他完全遺忘的過去。


  男人的眼神逐漸清明起來。


  當奧古斯特再度看向場內時,情不自禁的,對著進攻的一方露出了一絲篤定的微笑。


  「我想起來了,的確是有這麼一件事。」奧古斯特說,眼底帶上了几絲捉摸不定的光,「我想——我不在乎這一場比賽的勝負,也不在乎下一次出國比賽的名額,難得碰到了這麼讓我煩惱的對手,哪怕只是一球、一局也可以,為了在將來能完完全全的把這個人踩在腳下,當然是要從這一刻開始,就儘可能的從他——從本的身上,咬下一塊肉來了。」


  頓了片刻,奧古斯特又繼續說:「局限於短時間內的短見,無法為你的未來提供任何的幫助,只有清晰的意識到了自己的缺點,並且在最初的時候就想辦法把這不足抹去,才能朝著那唯一的冠軍繼續攀爬。」


  「……的確,我第一次跟本對上的時候,也是在一開始就掀起了瘋狂的拉球攻勢。」說著說著,感受到尤利安驚詫的眼神,奧古斯特自己便笑了出來,他側頭看向尤利安,用詼諧的幽默調侃著自己,「那時候我還年輕,只比這個時候的你和蘇舟要大上一歲,比起現在的全面——原諒我用這個詞來形容自己,年輕的時候,我的球風要更有攻擊性。」


  重新將視線放回場內,奧古斯特用了一句話來形容這時的蘇舟:「我收回剛才覺得他有些偏激不理智的斷論——哪怕我並沒有把我的不贊同說出來,蘇舟這樣的做法也沒什麼不好,為了更長遠的將來。」


  場內,仍然只是第二球而已。


  本的又一次回削,已經到了第十六板。


  蘇舟拉球的動作越來越不行了,比起剛開始的離台三、四米,現在的本已經又回到了距離乒乓球台兩米的位置,因為蘇舟的拉球已經不像一開始那麼富有攻擊性了。


  轉速不足,力道減小,弧線雖然低,卻不那麼具有威脅力。


  本冷靜的判斷著,並且打算找准了時機就打一波進攻。


  這一次的回削,本甚至已經回到了台前一米多的位置。


  本對於削球的落點也把握的很好,蘇舟在左右調動著他的位置,他難道不能在回球的時候,也加大蘇舟的跑動範圍嗎?

  比起耐力,本有信心,他不會輸給任何一個攻擊手,就算是對上奧古斯特。


  如果兩個球都是這樣,這個中國男孩好像也沒有那麼了不起的。


  是,他確實厲害,本對於這一點非常的認可,但他覺得這達不到讓奧古斯特分心關注的程度。


  下一球,回擊吧。


  連續三球回削,本現在的站位,在距離乒乓球台一米左右的位置,如果蘇舟的這兩球沒有放水——事實上,作為一個未成年的亞洲男孩,少年的水平的確已經很不錯了。


  但如果只是這樣,他覺得接下來的情況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了。


  七局四勝?


  應該會以大比分4:0………或者4:1的比分,他會取得勝利。


  本回到了近台,調動起全身的感官,準備在下一次給蘇舟再來一次回擊!

  然而,就是這一次——


  除了球感這種說不清摸不著的東西,蘇舟還是個用腦子打球的人。


  從第一球的十多板,和第二球的將近二十板中,蘇舟已經很清晰的認識到了一個事實——


  本·諾依曼,這個機動力極強、耐力極好、短距離左右衝刺極快的人,就算他站在距離乒乓球台兩米、三米、甚至四米的位置,他也不是一個會因「左右調動」而困擾到的人。


  ——那麼,換一種呢。


  我們不左右調動了,我們前後調動如何呢?


  近一點、再近一點——


  粥粥之所以不喜歡和削球手打球,不說技術的因素,他的性格也在其中居功至偉。


  蘇舟喜歡的是什麼?!


  速度!旋轉!對攻!飛速至極的你來我來!彷彿要將全身的血液都火熱燃燒!


  而削球呢?


  ——你生猛狂暴拉過去的球,人家給你慢慢的、有時甚至高高的、但卻是轉速劇烈的回削過來。


  這個慢是相對而言的,但這足夠讓蘇舟用眼睛的餘光,看到對面的對手大約站在什麼位置了。


  如果是兩人對拉或者中台對攻,蘇舟可是沒有這個「閑工夫」的。


  本現在的位置?


  距離乒乓球台兩米……


  三米……


  四米……


  回到三米……


  兩米……


  三米……


  兩米……


  ——直到,穩定在一米。


  就是現在!


  蘇舟握拍的手猛的一緊,紅色膠皮的傾斜角度變了,拍面幾乎成了快要垂直的角度,蘇舟的身子下蹲,右膝幾乎觸到了地面,他的眼神冷靜而火熱的注視著在他面前降落的白色小球——


  乒乓球與網平齊。


  與球台平齊。


  甚至落到了球台下方——


  就是這一刻!

  紅色的膠皮猛烈的自球的下方狠狠摩過!這一球用上了全身的力氣,帶動了從頭到腳的每一塊肌肉!

  已經落到球台水平面以下的白色小球,被這無比兇猛的上旋帶著高高的劃過球網!

  這是一個帶著無比兇狠的前沖趨勢的上旋球!


  既然左右調動不動你,那麼前後呢?在你已經穩穩的回到了台前一米時,這樣高而兇猛——在距離檯子的三米開外,才能接的比較舒服的上旋前沖球呢?

  本意識到了蘇舟的打算,並且在同一時刻急速後撤!

  ——追不上!


  幾乎是在後撤的同一時刻,豐富的經驗和敏銳的直覺,就告訴了本這樣的答案。


  這個球太沖太猛了,速度又快、弧線又高、前沖的趨勢又大——


  本撤到了球台四米遠的位置,同時,他眼睜睜的看著白色的小球從他的眼前飛過。


  這一擊來的太突然了……在他本以為蘇舟已經沒有什麼力氣,在這一輪無法再打出高質量的拉球的時候。


  ——他接不到了。


  就在本全力後撤想要用球拍觸球之時,他就聽到了乒乓球落地的「砰砰」聲,然後白色的小球又彈了幾下,在他的眼前——在地面上緩緩滾落。


  可是,在那之前,本並沒有聽到乒乓球落在台上的「乒」的一聲。


  時間宛如停滯了兩秒,白色的小球在地面上靜靜的滾動,然後靜止不動。


  隨著乒乓球靜止在地的模樣,時間才緩緩的又重新開始了流動。


  本下意識屏住的呼吸,也再一次的恢復了正常。


  這一球……蘇舟回擊的這一球,直接出了台,沒有在他的半台上先擊打一下。


  也就是說——蘇舟回球出台,2:0,本再勝一球。


  本沉默了片刻,彎下腰,撿起已經靜止不動的小球。


  交換髮球權,本拿著乒乓球走回了台邊。


  他抬眸看了蘇舟一眼。


  對面的半台,黑髮的中國男孩正若有所思的比劃著姿勢,他臉上的表情有些懊惱,但更多的卻是一種本讀不懂的興奮。


  這頭,蘇舟試著回憶著剛才的感覺。


  唔,只要那個球能上台,看看本的反應,他多半可能接不住。


  可是,那一球沒有上台。


  粥粥捏捏右手腕,球拍在半空轉了幾個細微的角度,他又試著比了幾個拉球的動作。


  嗯,剛才拍子好像有些太垂直了,如果下次改成這樣的話應該能好一點或者上台……


  嘖,這個身體的球感果然是跟不上啊。


  如果是上輩子的他……


  蘇舟甩甩腦袋,依稀的汗珠自發間滾落到臉頰,被他隨意的抬起胳膊抹了一把。


  蘇舟原地扭了扭腳腕,重新站好在球台前。


  左右調動不行,我們就前後左右一起調動。


  只有粥粥這邊打的難受怎麼行呢?


  就算現在粥粥的技術還沒那麼好,起碼也要讓你的這場比賽打的無比難受才對嘛。


  粥粥:要難受,兩個人一起難受:)

  只要能夠得出本對前後左右的調動,確實還存在一點缺點,哪怕只是有一點點的缺陷——


  只要在將來能把自己的技術練上去,保證回球調動的質量和成功率,這一場比賽,就血賺不虧。


  本的發球局。


  他目光平靜的注視著對面面帶笑意的中國男孩,但他的內心卻是有一點不平靜的。


  他能感受到蘇舟的雀躍和興奮,中國男孩的愉悅之情簡直是喜上眉梢,絲毫都沒有遮掩。


  這樣的笑意,很可怕。


  這個人不會為了輸球——或者說短期的輸球而苦惱,因為現在的每一次失敗,都是為了在將來把他的對手更好的踩在腳下。


  當這樣的一個人,有著超越同齡人的技術,不可估量的潛力,以及他還無比的年輕時——


  可怕的程度,也就被無限的放大了。


  本淺淺的呼吸了一口,這樣的蘇舟,總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本高高的拋起了球,兩個球,五分鐘,背後的熱汗,在剛才的一瞬后,不知不覺的都變成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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