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硬出頭上生死擂
領導的工作內容,是開會。
大佬的工作內容,是江湖談判。
大佬是很忙的,第二天一大早,李達就被郭通派人召了過去,漕幫人要開江湖大會了。
確切的說,是在漕運總督的指派下,江浙地區碼頭大爺的一次聚會。
李達登上了總碼頭上的大型漕船,七個碼頭話事人全數集齊,除此之外,還看到了很多張熟悉面孔,斷指劉、黑心蚊、周百戶、刑爺、炮仗叔,這些人看見自己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斷指劉尷尬的笑了笑,過來拍拍李達肩膀,有些歉意道:「別怪老哥哥我,實在是有心無力,當初光是救郭爺,就用光了我們的精力。」
「我這不活著回來了么,」李達不咸不淡道。
斷指劉『唉』了一聲,表情很是尷尬,想了想,道:「不管怎樣,哥哥我欠你一條性命,日後肯定找機會還上。」
禮堂的周百戶熱情的過來打了個招呼,這位運糧百戶大約是知道了李達的身份,眼巴巴的上來套近乎。
他這個運糧百戶品秩上看起來很高,正六品,跟縣令差不多,但其實沒多大權力,加上個『運糧』,也就相當於官府的聯絡人身份,沒有郭通的話,一個漕戶都調不動。
而李達這個准鎮魔校尉雖然才九品,但衙門性質特殊,連揚州知府都管不了,兩兩相比,高下立分。
除此之外,炮仗叔趁著別人不注意,突然低聲道:「大嫂問你回來了這麼多天,為什麼沒去找她。」
李達表情露出一絲詫異,搞了半天,你這個濃眉大眼的老東西居然也是大嫂的人。
「呃,我這不忙嘛。」
「良嫂說了,你要是再不去見她,她可就不理你了。」
語罷,還給了個曖昧的老眼。
我擦,我和大嫂是清白的,除了是她鬼兒子的爹外,我連她小手都沒碰過。
充其量只是見過她的赤身裸體而已。
李達忽然想到了什麼,面色微變,大嫂這麼急著要見他,難道是想搞事?
在漕船出江之前,郭通露了一次面,左右手分別是羅法少爺和杜五,二人都深深看了他一眼,前者怨毒,後者則是陰沉。
李達給出一個燦爛的微笑,杜家武館的那口刀,是時候拿回來了。
郭通帶來了兩個消息,都不算好,一個,奉漕運總督命,江浙兩地的漕幫要抽調人手,修堤填河,估計要徵調五萬人左右。
二個,正是由於這雨水恐怖的天氣,通過漕運走私的大量貨物擱淺,商人們天天登門哭窮,漕幫做為渠道商責無旁貸,各地大佬要去碰個頭,商量個摺子。
「去哪兒?」李達抽個空子問。
「淮安府。」
看來這次江湖談判很重要啊,漕運總督府不就駐在淮安么,還有淮河這條大江,在這天氣下估計也要泛濫了,恩,還有洪澤湖,那也是個大碼頭啊,當初的漕幫十三令箭之一,蘇杭淮揚,運河四城,哦,對了,項羽老家也在那附近吧。
李達由於身份尷尬,沒人搭理,他也不在意,一個人葛優躺般的坐在甲板上,江上風浪很大,但巧合的是沒有一點浪花衝到他的附近,讓本來想看他笑話的人大為失望。
「李五爺。」
李達眼睛睜開一道縫,嘿然一笑:「原來是杜館主。」
杜五森冷的一笑,「五爺你知不知道,這管事五爺的職位,若不是你,本來該是給我的。」
李達眼神閃了閃,他突然明白了,怪不得當初開洪門香堂時,這老小子如此暴怒,原來不僅因為他徒弟的事。
「那杜館主知不知道,你家武館兵器架子上,有一口殺過人的戰刀,那本來也是我的東西。」
到了這時,李達也懶的虛以委蛇,就算對方不找上來,他也要踢上門去。
「管事五爺的位子,我不讓位,你不能搶,但是那口刀是你搶來的,你得還給我。」
杜五眼中冷光閃爍,「五爺好大的口氣。」
話音一落,杜五猝然發動,腳跟一搕,發出像鐵蠶豆一樣炸響,腳掌比手掌還靈活,黑影一閃,戳向李達腰際。
這一招在杜門拳中叫七星錐,武行的說法是踢燈,腳跟發勁,戳向人腰際腎俞穴,因腎臟舊稱命門之火,故曰『燈』,其實還有一個蹬踏勁的意思,陰毒的很。
李達眼一眯,閃電般的出爪,五指虛捏如炮,一下子抓住對方腳尖,一聲炸響,『高掛馬』猛的一掀,就像是騎兵挑人屍,一把這百來斤的身體掀的往空中一轉,左手抄起椅背就是一掄。
『啪嗒』一聲,木屑紛飛,杜五砸落在地,本來還能腳掌落地,恰好這時來了個大浪頭,猛的一撞船身,杜五腳下再次失去平衡,『軲轆』也似了轉了七八圈,在眾人面前丟盡了這武館館主的面子。
「怎麼回事,」郭通推開船門,一臉怒氣,不過他的眼神中,掩飾不了一絲驚訝。
李達哈哈一笑:「杜館主教我拳呢,是不是啊,杜館主?」
杜五看上去很是狼狽,臉上青一塊腫一塊,有根木簽子還掛在臉皮上,血絲聚成水滴,落在地面上,雖然只有皮外傷,但是這臉面簡直就要丟到江里了。
被人一巴掌掀翻在地,做為武館館主,還有什麼比這還丟人的。
「太祖長拳的纏絲勁,拳師!」
杜五這一句話宛如平地一聲雷,砸的船上人無不張開了嘴。
他們這些人哪一個不是從巷戰、械鬥,甚至說是靠人命爬上來的打家,經驗何其豐富,自然也知道,要想成為拳師有多難。
可以這麼說,揚州七個碼頭,合起來三四百個專職打家,十幾年你爭我奪,最終突破到拳師的也就三五之數。
拳師,已經可以開宗立館,脫離江湖人的層面,達到另一個層次,武行人。
李達碰上的馬褂男、斗笠男,嚴格意義上,都只能算是准拳師。
而太祖長拳做為七大拳系中洪拳拳系,論起武行地位來說,是要蓋過普通拳師一籌的。
他才練拳多久?
半年,一年。
尤其是郭通的幾個親信,更是止不住的驚愕,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他們可以說是看著李達一步一個腳印,從碼頭最底層的漕丁,文書、庵堂弟子、管事五爺,到了現在一飛衝天,陽司的鎮魔校尉,已經隱隱與他們不在一個層面上了。
杜五推開了想要攙扶他的人,眼角抽搐,眼珠里血絲都要爆出來了,一字一句道:「來,再打過!」
武館館主,性命可以丟,招牌不能丟,招牌丟了,哪怕苟且偷生,同一拳門的都要來清理門戶。
這是武行人的活法。
「老五,夠了,這是什麼地方,」郭通死死按住對方肩膀,表情嚴肅,說來他自己都不信,他居然有些擔心,這種狀態下,杜五會輸。
杜五這一次沒聽郭通的話,沙啞道:「你輸了,將管事五爺的位子交出來。」
「我跟你徒弟說過,硬出頭上生死擂,你輸了,我不僅要要回我的刀,還要你的命,」李達毫不退讓,「要打就上生死擂!」
郭通想說些什麼,結果卻被杜五拉住,深吸一口氣,「郭爺,這口氣不出,我心不平,拳難進。」
郭通再無話說。
拳術到了拳師的境界,已經觸及心靈上的變化,心靈上有破綻,拳術就會褪化。
「等到了淮安,我來安排。」
郭通落下這一句話,掉頭就走;從始到終,沒看一眼李達。
李達看向眾人面色各異的表情,嘿然一笑:「大佬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
因為你們背後沒有大嫂,他在心裡補充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