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賭船

  不同於一般昏迷者緩緩恢復意識，李達是一下子被驚醒的，抬頭就看見髒兮兮帶著一種黃色黴菌的木板，他頓時意識到自己是在某艘船上，因為這種黴菌是老船特有的產物，不及時清除的話會腐蝕木板。


  李達坐了起來，木板間隙透出的涼風讓他下意識打了個機靈，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光溜溜的，被子底下只有一條牛鼻褲，透過昏暗的光線打量了下自己，忽然愣住了。


  只見自脖子以下一直到大腿根部，不知何時多了一副巨大而怪異的紋身，這紋身很古怪，像是某種街頭藝術家的3D立體畫。


  那是一尊半卧的、渾身黑鱗的奇異佛陀，腦後的本性光環變成了首尾相銜的惡龍，一體三面，一面是口吐毒蛇的骷髏，另一面則是陰沉沉的道士，只有中間那一面是慈悲的和尚，只不過那拈花慈悲的笑容配合著這副古怪畫面，卻顯得更加詭異。


  這『3D立體畫』每一筆每一條勾勒都與自己筋肉紋路相合，佛陀看起來栩栩如生，尤其是那三張面孔，差點沒把李達自己嚇了一跳，神馬玩意，活見鬼了這是。


  不過李達也意識到，這很可能跟自己在夢中看到的九首魔神脫不開關係。


  他嘗試著調動神力、道行、佛教巫紋，發現交換間居然無比順暢，水乳交融一般流淌於身體之中，這種感覺以往是絕對不會有的，因為他最強的是道門道行，而且多半跟外在感悟有關，感應的不是山就是水，有點像是帶了個加強版本的vr眼鏡，清晰程度120幀往上的那種，但對內就沒啥感覺了，畢竟道門修行的最終目的是超脫這具肉身。


  反倒是武行修行的提肛閉氣、內煉筋骨，更讓他有一種氣息遊動感，但他知道這感覺是假的，就像是針戳在皮膚上會痛一樣，這種痛更多的是皮層下面的神經反應，而不是皮膚真的會叫。


  『所以這不僅是道術、神術、佛門神通的融合，連拳術都包括進去了，難道自己修鍊到極限真的能憑空虛度，白日飛升？』


  李達想了想，搖了搖頭，正好看見船頭上放了一件外套，套好后推開了門。


  門外鬧哄哄的一片，李達發現自己所在的是二樓，一樓順著樓梯口可以看到明亮的光線，還有十來張賭桌，賭桌上的人個個面色兇狠，大半光著身子，有些身上還綁著血淋淋的繃帶，而在陰暗的角落中，似乎有面色陰沉的商人正在做著交易，至少通過一般的手勢、習慣、口音，李達認出了鹽梟、水賊、馬匹販子、盜賊等好幾種下九流職業。


  「這什麼破地方。」


  李達抬起頭，看到了門口的上金鉤銀划的漕字，漕字旁還刻了一行小詩——家法森嚴鬼神驚，鄭爺欽賜棍一根。李既犯法當責打，下次再犯火燒身。


  這是漕幫小詩，重點在於同音字，漕幫，李字堂口。


  這不是自己的地盤嘛。


  李達嘴角抽了抽，這還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


  想法總是美好的，但執行起來總是會走偏，李達開創的賭船業務本想著服務儒商、讀書人、文藝青年，但事實證明，這些搞藝術的多半有自己吃喝玩樂的手段，秦淮河的畫舫可比自己這些漕船更有名氣。


  不過高端市場沒打開，江湖市場倒是機緣巧合的開了，漕幫有官字招牌，朝廷不會來查，本身也還算是中立守序陣營，越來越多的江湖人、武行人來這裡賭上一兩把，當然賭錢是其次，更多的是藉助這場地談生意、做買賣，甚至是不乾不淨的交易。


  這——也行吧，來者是客嘛，而且抽水也多，很快就成為除了走私行當外，漕幫第二賺錢的業務。


  這應該是他麾下的一艘賭船，李達半年前大筆一揮，一口氣改造了幾十艘，現在具體是哪一艘他也搞不清楚。


  晃晃悠悠走到類似『吧台』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來，不用招呼，一個生面孔就迎了過來，笑道：「客官，來點什麼。」


  「橘子汁。」


  「好嘞。」


  這吧台也是他根據印象中的酒吧設計的，雖然酒水數量遠不及現代，果汁品種倒是齊全。


  李達接過對方送來的果汁，抿了一嘴，酸酸甜甜的，味道至少比低度劣質酒要好很多。


  雖然他還弄明白自己現在是什麼狀況，但是沒有狀況就是最好的狀況，他相信很快就會有人跟自己聯繫的。


  「最近有什麼熱門消息？」


  店小二，或者是吧員笑呵呵的道：「還能有什麼，客官您沒發現這裡多了很多生面孔么，這些都是來參加武行大會的。」


  「聽說你們漕幫也有？」


  「那是，我們漕幫是江南武行七系之一，幫內高手如雲，跟另外六大拳系共同瓜分武行，要不然這些大爺們怎麼這麼安靜。」


  眼前的場面顯然談不上安靜，吵鬧、怒罵、拍桌子叫囂此起彼伏，但是除此之外，沒發生一起鬥毆事件，每次吵到一個爆發關口雙方總會下意識的冷靜下來，門外漕幫打家冷冰冰的掃視一圈，腰上滾囊囊的，充分展示了這是誰的地盤。


  「漕幫這麼厲害？」李達似笑非笑道。


  「那是，前幾年前不鳥我們漕口的人多了去了，不過自打李幫主一統江南漕口后，勵精圖治，整頓幫里幫外，幫內勢力大增，現在誰敢不給我們漕幫面子，」吧員自豪道。


  「李幫主的確是梟雄一級的人傑，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漕幫這幾年的確強勢，別的不說，運河四大龍王合一，黑白兩道誰敢不給面子。」


  「據說李幫主天縱奇才，是龍王轉世，曾經預言過洪災，而且能驅使水鬼江妖。」


  「那當然，你不知道這李幫主是當年一代祖羅法爺的轉世，當年羅法爺可是助國姓爺復國的大能，一身法力通天蓋地，據說全傳給了這一代的李幫主。」


  李達被人當面吹捧，感覺很爽，這說明他在江湖中的名氣已經是『前輩大師』一級的，要是初出頭的新人，別人的口氣只會是『這個菜逼怎麼怎麼樣，要是換作老子，百分百能怎麼怎麼樣。』


  真正的推崇或是尊敬，只有他達到你達不了的成就時才會誕生，這是人之本性。


  「我倒是覺的，整個漕幫，只有這李幫主是最不穩當的。」


  一道反對的聲音冷不丁的響起。


  「你說什麼？」


  「你什麼意思！」


  坐在吧台前的男人淡淡道：「我不是在質疑李幫主的手腕、心計、實力，只是在說一個事實，只要李幫主突破不了大拳師，他在武行大會中會很危險。」


  「客官是什麼意思？」吧員臉色微冷道。


  「武行有武行的規矩，不管拳術多高都要守，但武行中的規矩都是為拳術搏殺而定的，武行大會中，必然有大拳師鎮場面，到時候如果有外面大拳師來挑戰的話，已經站穩腳跟的大拳系頂樑柱中，誰是最軟的柿子？當然，李幫主也可以不接，但是自此之後，漕幫就要弱上其它大拳系一籌了，言盡於此，大家且聽聽吧。」


  這人將酒水一飲而盡，然後掉頭便走。


  李達咂咂嘴，這人說的也不完全沒有道理，尤其是在自己與象形拳一系鬧翻的關口，對方肯定是不會給自己出頭的。


  這時，幾個人匆匆從門外走了進來，領頭的那一個環視一圈，看到李達面色大變，連忙小跑了過來。


  「五爺，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