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舊事
老皇帝朱德厚登基已有四十多年了，如果說按照朱元璋的標準，這一位肯定是不合格的，如果非要比較的話，他倒像是明朝的另一個皇帝，那位二十年不上朝的嘉靖皇帝，就連愛好也差不多。
在他治下，雖然大過未有，但是各地民亂不少，前幾任皇帝留下的家底已經被他耗的七七八八，國庫空虛，奢靡成風，土地兼并之勢日盛，明眼人都知道，如果在這樣下去明廷怕是真要出事了。
而就在眼下這個關頭，老皇帝撂擔子不幹了。
丹靈兒對於這老皇帝倒是沒太多惡感，確切的說，道家對於朝廷的一貫態度是能舔就舔，不能舔我就呆在深山老林里自個兒玩，雖然上清宗被朝廷剿了，但她更恨的是正一道，那是血海深仇，至於朝廷，那只是普通仇恨。
雖然丹靈兒加入尋龍社這個著名反賊組織，她更希望撥亂反正，將正一道毀滅，而不是將整個天下攪的一團亂麻。
這大概是源於道家樸素的濟世情懷。
丹靈兒跟著柴天君上了馬車，出了天津衛，兩側景色漸漸變的荒涼起來，然後景色又開始變好了，成片的田畝種滿了各種種類的花朵，而且四周明顯有兵丁守衛，這讓丹靈兒一陣緊張。
「那一位已經安排好了，不用擔心，」柴天君閉著眼睛道。
丹靈兒很想知道尋龍社是怎麼和這位太子妃搭上關係的，不過見對方不想說，也就閉嘴。
終於，馬車到了山陰一側，二人下了馬車，在一座叫綺望樓的涼亭上等了等，有一個太監引路，然後就被領到一處林苑中。
其間，柴天君在路上對著一個土坡上的老槐樹佇立了片刻，自言自語，「你知道嗎，這裡吊死過一個皇帝。」
丹靈兒張了張嘴，又閉上嘴了。
入了園林，一個四十多歲的白衣婦人正在澆菜，婦人長的不是很美，但臉很白凈，而且有一種洗盡鉛華的氣質。
這肯定是那位太子妃了，丹靈兒心想。
婦人眯著眼笑了笑：「你們先坐，我去給你們泡茶。」
柴天君絲毫不見外的點了點頭，然後片刻過後，婦人親手端著茶水過來，給二人泡上。
「你今年多大了？」婦人挽了下秀髮，忽然問道。
丹靈兒『啊』了聲，連忙道：「十七。」
婦人便責怪道：「你們這些男人做事，不應該把女人牽扯進來。」
柴天君默然不語。
「您是蕭夫人？」在丹靈兒心目中，像是皇妃這種都應該是雍容華貴的模樣，哪像是這般，除了氣質不同，簡直是個農婦。
「我就是蕭淑妍，」蕭淑妍笑了笑，見她驚訝的模樣，便對柴天君道：「你沒告訴她？」
「事關重大，等您開口。」
丹靈兒摸不著頭腦，她跟著柴天君近半年，便是其它幾位天君都有見過，尋龍社還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
「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事，」蕭淑妍平靜道：「只是尋龍社是我夫君創辦的，夫君死了，社中我多少能說上話罷了。」
丹靈兒被這一個消息震的目瞪口呆，許久才遲疑道：「您夫君，他豈不是——」
「就是前太子朱慈朗。」
鼎鼎大名的造反組織，幕後黑手居然是故太子！？
蕭淑妍見丹靈兒一時半會被驚的說不出話來，也不催促，只是抿了一口茶水，望著不遠處的一個小山坡，道：「這裡叫萬歲山，民間叫做煤山，一百多年前，對面山頭上吊死過一個皇帝。」
……
「栽贓嫁禍我的是太子妃蕭淑妍？」
李達也被這個消息給驚的不清，這算是哪門子的關係。
他從詔獄中被拎出來，沒有去刑部監獄繼續待著，而是去了禮部衙門，見了他日後的大佬，禮部尚書、陰司總管曹勝。
曹大人依舊是那麼一本正經，官服穿的一本正經，表情一本正經，就連說話也一本正經。
「刺殺你的人招供了，他們是從尚衣坊里偷的官袍，牌子是通過刑部值班的同夥拿出來的，手法簡陋，很容易就查出來。」
「為什麼？」李達相當不解，他不認為自己得罪過對方，他甚至不知道有這號人物。
曹大人難得遲疑了下，道：「是身份問題，你的調令上面怕是有一些爭議，如果你這時候出事了，麻煩不小。」
李達瞬間回憶起來，需老頭所說的，資產階級與地主階級，不對，是舊道家和陽司上層的矛盾。
「是因為我的身份嗎？」李達脫口道。
他可沒忘記，自己上清弟子的出身，雖然在某種意義上也的確如此。
但是將這麼一個仇敵門派的弟子提拔到如此重要的位置上，正一道不會有反對意見就有鬼了，如果這時候自己出事，說不定還真會一點火星點燃油桶！
李達等了片刻，發現曹勝正淡定的看著他，忍不住奇道：「然後呢？」
「刺殺你的人會被下獄，按律處置。」
「我不是說這個，那位前太子妃為什麼要調撥離間，這屬於後宮干政了吧？」
「太子妃殿下已經離開後宮，在萬歲山中的皇家林苑修身養性，不算是後宮中人，而且，」曹勝頓了頓：「以陛下對她的寬容，只要她不是旗幟鮮明的造反，無論他犯下什麼樣的事，哪都不會有責罰。」
李達心中微怒，這朱家人真是太拿人命不當事了，老子的命就不值錢么，不過怒氣過後，他又發現了這事的敏感之處。
且不提那個女人為什麼要刺殺自己，單是他牽扯上的兩個人，死去的太子，即將繼位的皇長孫，這兩個的敏感關係就值得玩味。
「走吧。」
「去哪裡？」李達一怔，道。
「去見今上。」
……
丹靈兒花了不小的功夫，才勉強消化了尋龍社是太子所創，而它的目的便只有一條——
「搜尋龍脈。」
柴天君淡淡道：「歷朝歷代各有其氣運，雖受人力影響，但本朝氣運於陽司建立之後，日漸衰退，天災人禍日頻，龍氣黯淡，是故殿下派我、諸大星、孫道人明察暗訪，這便是尋龍社最初建立的原因。」
「蕭妃，我來此的原因想必你也猜到了。」
蕭淑妍道：「當年我夫君與上清宗諸道長交好，孫道長更是知己，後來上清覆滅，孫道長重傷歸來，將一身修行成果和上清秘典傳於此處，你是想讓這小姑娘繼承孫道人的法脈。」
柴天君點了點頭。
蕭淑妍遲疑了下，氣質突然變的不那麼平淡了，似是在利益中糾結，變成了俗人，不知怎麼，這讓丹靈兒有些不喜歡。
「試試也好。」
二人並不急，又談起了朝中許多內幕，柴天君談起了鬼太子一黨，問是不是蕭妃培養的黨羽，蕭妃搖頭，她自從困於此處之後，連兒子都見不上幾面，更別提招攬舊部了。
臨到深夜，蕭淑妍才把丹靈兒帶入一件密室前，解釋道：「這裡曾是孫道人坐化的場所，因道長事前有言語，密封此處，除非能繼承他的衣缽者，別人都不能進入，你自己進去吧。」
丹靈兒欲言又止。
「蕭娘娘，如果皇長孫登基——」
「恐怕我看不到那一天了，今上不會讓我活到那一天的。」蕭淑妍冷漠道。
丹靈兒渾身一抖，下意識的推門而入，一陣冷風吹來，大門自動闔上，只剩下對面坐著的一位瘦長馬臉道人。
空氣中有一種強烈的陳腐氣息。
丹靈兒盤膝坐定，陰神出殼，一道冰涼涼的感覺從湧泉穴一直衝到眉心，然後一道虛幻的人影便鑽入了屍體之中。
然後，他就聽到了一道包含怨氣的聲音。
「太子出賣我等，誘我師尊，毀我陽神，此仇不可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