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陰司衙門
李達在禮部待了一日，第二天一早，便被當值的文吏叫醒，然後往東南方向的皇宮後院領去，據說是曹勝的吩咐。
李達一路上感受著漫天龍威，到了指定的地點，那是一顆很奇怪的大樹。
這棵樹樹身一半發黑，一半泛白，白色的那一半長滿了金色鱗片，黑色的一半紋路則像是肌肉紋理，其中還有深黑的血色流動。
「大人說了，讓下官把校尉領到這裡。」
語罷，那青袍小吏便躬身告退。
曹勝這是什麼意思，讓自己等著，還是說，這其實也是一種考驗？
李達心有所感，魔神之力化作陰影之力打開鬼門關，漫天龍氣忽有感應，滾滾金光波動起伏，而樹影一側忽然湧出了強烈的黑光，將李達整個人都包裹住，強烈到尖銳的囈語聲瘋狂的在耳邊吶喊。
除此之外，宮殿、城牆、走廊，全都蒙上了一片灰色。
『是了，我明白了，人道陰影之力是絕地天通的副產物，龍脈越重的地方，陰影程度便會越深，然而我在昨天卻並沒有感受到一絲陰影力量，原來京城中的人道陰影早已布成了一座大陣，而這顆樹便是陣眼。』
李達走在寂靜、空曠、灰色的城池中，走進承天門，順著走廊往太廟走，走廊中的牆壁上密密麻麻都是擠壓的人的面孔，有些面孔還相互重疊著，似乎在無聲吶喊。
李達頓時感到眼前一花，然後牆面瘋狂蠕動，緩緩擠出自己的臉面來，而他臉上的五官卻一點一滴抹去。
『還回來！』
李達急了，在這詭異的陰地之中，一旦丟了什麼東西，其嚴重性不比在蠻荒丟了『撒謊』要低，手臂炸裂，忽然化作強烈的灰霧，霧氣之中，一條條手臂穿過牆壁，把一張張面孔攪的支離破碎。
「住手！」
一道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城牆之上，手上還多了一張虛幻的面孔，正是李達的面孔。
「把我的臉還回來。」
霧氣中傳來李達的低吼聲，整條走廊都化作了灰霧的海洋，然後霧氣中突然擠出一顆顆黃褐色的眼珠子，惡狠狠的盯向那人。
一股極冰涼、即強烈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這人到底是什麼來歷，明明手段粗糙，驅使的陰影程度卻堪比三位鎮魔使大人？』
那人心中微慌，身體與腦袋忽然分離，同時脖頸與血腔中同時爆射出大量的黑絲，將腦袋和身體裹住，同時消失在陰影之內。
而失了面孔的李達心中暴怒尤盛，情緒彷彿與陰影中千千萬萬人聲嘶力竭的吶喊融為一體，渾身猛然炸裂，融入灰霧之中，讓其多了一層粘稠感，龐大的霧氣混雜著捲動的眼珠子，翻滾著向太廟捲去。
太廟的五彩琉璃門下，一道身影踉蹌現身，慌張向後望去，只見灰霧升騰程度已經高過宮殿，正氣勢洶洶的往這邊撲來。
『該死，本來只打算讓這小子吃個排頭，讓他知道姐姐我的厲害，沒想到一下子捅了馬蜂窩，好在這傢伙只會粗淺的使用陰影之力，不然姐姐我就麻煩了。』
那道身影之外灰霧散開，露出一位身穿宮女服、頭梳雙角髻的少女，暗罵了一聲，兩隻手掌同時炸裂，化作絲絲縷縷的血氣，纏繞在了太廟正門的兩道柱子上。
同時四周宮殿頂上的驪龍、角龍、蛟龍、珠龍的幻影突然凝成實質，咆哮一聲，張牙舞爪的往下撲去，而在這些龍腹之下，卻是雕刻著活人的手足。
灰色龍影撞向霧氣，兩相抵消，不過龍影生成的速度還要低於霧氣擴張的速度，怕是沒等龍影將霧氣徹底撞散，它就要衝到太廟內部。
那宮女剁了跺腳，突然怒道：「顧元成，你就在旁邊看熱鬧？三位大人不在，你想讓姑奶奶我動用陰司總樞機關不成？」
「蘇尚宮非要給對方一個下馬威，下官又怎敢阻止，不過依照下官的意思，您還是先把這面孔還給人家吧。」
蘇尚宮想了想，咬牙猛的將那張人皮面孔丟向黑霧，而在同一時間，正陽門、承天門、德勝門等皇宮大門拔地高漲，連帶著城牆磚瓦也是一陣晃蕩，同時一尊尊巨型執金吾的幻象從城門中走出，手持金瓜，猛的撞向那越發濃厚的灰霧。
龍影與神將前後夾擊，霧氣衝擊的速度漸漸變緩，而太廟之內，一張張明朝歷代皇帝的畫像也睜開了眼，冷森森的盯著門外。
霧氣終於止住了移動，眼珠也好、面孔也罷，開始不斷向內濃縮，漸漸的，霧氣凝成了長袍、手腳、五官、髮絲，李達半跪在地，漸漸睜開了眼。
他感覺自己之前像是進入了一很奇怪的心理狀態，心理學上這種說法叫做共情，指的是帶入受害者的情緒狀態，而他之前的狀態就是如此，在剛剛的情緒狀態下，他似乎融入了九州各地中的民怨、憤怒、扭曲、歇斯底里。
這無數情緒夾雜在一起，然後發酵、擴張、升級，就化作了陰影。
一旦改朝換代、皇位更迭、陰影就會扭轉龍脈，讓它另行擇主，這是屬於人道的氣運變化。
李達一時沉浸於人道的大勢運轉中，感同身受，神情恍惚，那蘇尚宮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戳了戳對方，見對方半天不動彈，嚇了一大跳。
壞了，陰影變化本就詭秘莫測，對方不會被自己玩壞了吧，要真是這般，自己可就要倒大霉了！
「喂，喂，你沒事吧，你說話啊！」
李達這才恢復了精神，抬頭遲疑道：「剛剛是你——」
「誤會，那都是誤會，剛剛我還以為是外面來的敵人，沒想到是自己人，哈哈哈，你就是曹尚書的那個屬下，我是奉命來迎接你的。」
對面小宮女乾巴巴的笑了起來，並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對方，生怕眼前這傢伙再暴走。
李達無語了片刻，搞了半天，是你丫搞的鬼，不過考慮到這裡機關重重，詭異十足，他暫時不打算跟對方計較了，不過依舊面無表情的道。
「在下奉命來此，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有了之前的事，蘇尚宮現在學乖了，乖乖的領路，竹筒倒豆子一般介紹這裡的情況。
陰司共用三位鎮魔使，吏部尚書曹勝、欽天監副監正火正官、後宮掌事嬤嬤馮奶奶，這三人不僅監管陰司，而且表面的身份也極高，六部、欽天監、甚至是後宮。
「掌事嬤嬤？」
「馮嬤嬤可是皇後身前的紅人，就算皇後娘娘死了十幾年，這後宮大小事情依舊由她負責，就連後宮的好多妃子都要看她眼色行事。」
「皇後娘娘什麼時候去世的？」
「十幾年前吧，好似是在太子病死的前一年——」
陰司機關總樞共有東南西北四門，這三人分管其中三座黑門，除了感應龍脈，便是監察京城中的陰影變化。
在這龍脈最強勢之地，陰影自然也是最濃的，這幾乎堪比現實皇城大小的陰影之城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陰司也不是一般人可以進來的，除了這三位之外，也只有兩位副手，也就是眼前這位蘇尚宮和顧元成。
蘇尚宮是那位馮嬤嬤的乾女兒。
顧元成更厲害，是上一屆科舉的狀元郎。
『天師會十六座席位，陽司六個，茅山一個，陰司卻有三個，應該就是這三位吧，堅定的皇黨么，』李達默默想。
見李達沒有生氣的跡象，蘇尚宮這才暗暗鬆了口氣，有些心虛道：「曹尚書之前叮囑了，他讓你過來，是為了讓我傳授你更深一層陰影之力的掌控方法，日後他們不在，便是我們守護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