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奪舍
印雪侗一瞬間感受到極端的恐怖，這種恐怖不是面對著強大敵人的那種無力感，而是面對一種不可名狀、無法理解存在的無能感。
她在李達身上見過，不過遠沒有現在這麼誇張，李達身上的魔神氣息是活潑的、雀躍的，但對方身上爆出的滾滾黑潮卻以一種它人難以想象的恐怖爆發，像是層層疊疊的帷幕，帷幕中有一片片黑色光斑，光斑中襯著李達的倒影，倒影照射之下，神像融化。
同一時間，灰星出現在李達背後，純黑色的手指骨節點在李達脖頸，蘊含著數十種劇毒的手指，混雜著一種彗星來襲，龐大、壯烈、恐怖的氣場，封鎖住整個空間。
無聲無息、爆裂萬分！
就在下一瞬間，神像崩解，李達的光影被打散。
印雪侗這時才反應過來，猛的捂緊了嘴巴。
原來真正的刺殺者不是那兩個正一道人，而是趙小鷹的屍體和臨時反水的灰星。
灰星屍體上炸出的黑色流質在污染了神像之後，又蔓延到神位神座之上，將這些神性存在一一吞沒。
「殺了這東廠妖孽，黑暗世道的第一刺客怕是非我莫屬了吧。」
饒是以灰星的心志，這時候也難免生出一絲自得之意。
沒辦法，自從新老皇帝交替，青銅尚書逃亡之後，這位東廠大佬在北京城殺的人頭滾滾，更加上招攬一批批爪牙，如今隱隱有朝廷第一高手的名頭。
更何況，這是鄭王爺的任務！
不過以這位刺客首領的機敏，也在下一瞬間感覺到了不對勁，從刺殺到現在差不多過了十息時間，而這十息時間已過，保護無比嚴密的東廠一眾高手照樣沒有出現。
他又看向地面上的神像殘骸，卻驚駭的發現，龍王廟牆壁石柱的表皮在裂開，露出紅森森的血肉和筋骨，一張張血肉組成的人臉平靜的盯著他，然後人臉突然從血肉牆壁上分裂，人影轟拳！
一股宛如大日般光耀九霄的龐大拳意。
一片邪惡的、龐大的血浪大海。
還像是遠隔現實之外，卻又翻開帷幕、遠窺人間的怪物魔神。
這其中古怪而恐怖的氣勢即分離、又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
印雪侗看到的場面只有一半是跟灰星相同的，從灰星轟碎神像之後，李達的光影就從其中走出，將手一召，重重疊疊的神性光影就把對方籠罩。
光影之中似有人身，又好似沒有軀殼。
糾纏片刻，灰星被打暈過去，而所有光芒一收，粉碎的神像后，李達緩緩走出，氣勢如淵似海，尤其是雙眼混雜著金光、黑影、白氣，看上去宛如古神降臨。
印雪侗只對視一眼，就忍不住心尖一抖，臉頰緋紅，不敢直視。
『莫非這女人天生是個抖m？』
李達古怪的看了對方一眼，然後乾咳一聲，「讓人把他關押下去。」
「是，大人。」
印雪侗兩腿發軟的走了下去。
等灰星被拖下去后，李達背著手看著不遠處的大江，莞爾一笑，「這就是你給我的見面禮嗎，鄭王爺，不過你這份禮送晚了，要是早上十天半個月，說不定我還真會著了道，現在嘛，太小兒科了。」
在李達的心海內部，六顆小山大小、形狀各異、似蛇似鳥的怪物腦袋正在吞雲吐霧，整個心海中都滿溢著無比深沉而恐怖的白霧，霧氣之中，有神人釀酒、有百鬼夜行、有魔神撐天立地而行。
其中還有三顆腦袋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上古傳說中，鬼車又稱『九頭鳥』『一身九尾』，也就是說，擁有了六顆『完整腦袋』的鬼車魔神已經越發接近於全盛魔神的力量。
更奇異的是，李達擁有的也不是正統魔神的力量，而是機緣巧合下，以『人造魔神』為基，結合道家、陰司、邪教法門、武行拳神為基礎所創的一尊變異產物。
尤其是在李達藉助十尊水部神祗之力，完全煉化漕運，成就當年羅祖爺的漕神之後，這種力量幾乎達到了一個極限。
李達張開雙手，白皙的手掌不斷在透明、黑氣、白煙中相互變化。
『以如今我的實力，已經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開絕地天通的封鎖了，原來陽神是這麼回事么。』
羅祖爺本就是極其強橫的邪神，李達完成了羅祖爺的道統后，實力已經強行擠到人間的第一檔次，而這第一檔次的人選少之又少，目前看來，或許只有完全藉助陽司封神榜眾神之力的崇聖真君，以及融合天下法脈的正一道掌門小道聖可比。
而在後備人選中，也只有完全吸納龍脈的鄭王爺、或者是拳術完全超越天地人神階段的青銅尚書。
除了這四者之外，哪怕是北京城中，坐穩皇位、吸納大龍的鄭宏吉，真要鬥法，李達也有充足的把握能夠鎮壓對方。
「走吧，是時候趕去沿海三省了，老神棍怕是都要等急了。」
神廟之外，黑壓壓的一片高手齊聲稱是。
……
而在大福寺的遺址，一位身穿龍袍、頭戴平頂冠、看不清面孔的人跏趺而坐，望著東邊的大日，忽然哈哈笑道：「果然是失敗了，本王留在灰星身上的龍氣消失了。」
「這人已經如此難制了么，」前太子妃蕭淑妍擔憂道。
「關鍵不在於難制，而是天下大勢到了一個轉折關口，龍氣暴走，牛鬼蛇神並起，就算無他，世上照樣會出現超級強力的人物，不然我那位好兒子還怎麼鎮壓朝廷，護神那廝又如何攪動風雲。」
「這世上最危險的人物在本王看來，不是如本王父皇那般瘋了卻裝未瘋的人，也不是我兒鄭宏吉那般被大勢推擠到風口浪尖的普通角色，更不是正一道那種保守落後的門派傳承，最危險的，是那種明知自己已瘋，卻依舊享受其中的人物，護神才是本王必須剷除的對手，除此之外，任何人都可以合作。」
「你想跟那姓李的合作？」蕭淑妍滿臉驚訝，「你可要知道，你和我可是連續暗殺了他三次！」
「這算什麼，」鄭王爺不以為然，「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無論他想要什麼，本王都可以給他，權勢、女人、甚至是讓他復興上清宗。」
「只要大勢順我，一切都可以商量，鄭明江山得保，九州黎民便能存活，在這種大局下，又有什麼仇怨不可以諒解的呢。」
「更何況，本王還有殺手鐧，巫主。」
鄭王爺話音一落，從斷壁殘垣中，一道高挑的人影緩緩走近，五官雖然與江南女子的柔順不同，但卻有一種別樣的艷麗。
「你為如今的匠行領袖，這位李大人交給你，有無問題？」
項獄冷漠的搖了搖頭，眼神之中沒有一絲人性。
「愛妃，本王還要吞食太行山龍脈，需要暫時沉睡，這東南大局便要辛苦你來主持了。」
蕭淑妍搖頭，眼中滿是愛意，「王爺為天下蒼生著想，妾身又何敢談辛苦呢。」
鄭王爺點頭，身形忽然散溢，天空白雲中，一道巨大龍影的一卷而逝。
……
北京城，欽天監，陽司群神封印之地。
「小龍王，我怎麼感覺你的神力又變強了，連本神現在都感知不到你的深淺了？」
無數捲軸書櫃之間，一尊火焰巨靈神飄到揚州龍王的身邊，有些詫異的道。
「你感覺錯了，」揚州龍王昂著龍首，半條龍身從封印捲軸中探出，淡定道。
「不可能，本神魏晉時期成型，宋朝受正封香火，嘉靖年間誕生靈智，絕對不會感應錯。」
火焰巨靈神湊上來聞一聞，想了想，驚訝道：「你不會被奪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