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真心話」
辰羽學園初中部教學樓背後，中午時分的室外露天游泳池。
在水放空的游泳池底，手執長刷杵著原地不動的人是身穿寬大游泳褲的夜啟。
「好熱.……要被曬焦了.……」
夜啟抬頭仰望盛陽灼目的蔚藍天空，有氣無力地嘆息道。
發著牢騷的咕噥溶入了蜃景搖曳的空氣中。
每隔六周的定期清掃，這一次剛好輪到了夜啟。上一次打掃游泳池，還是在九月份剛開學的那會兒。若不是米莉兒提醒，夜啟差不多都忘記此事了。
然而實際上，這其實是米莉兒特意安排的結果。不過她本人倒是沒有將事實真相告知夜啟，只是說該到他打掃了，夜啟也就順其而然地應下了這門差事。
池底由於積了水垢而變得又黏又滑，碧藍色的瓷磚熱燙，紫外線無情地射下，持續剝奪著夜啟本就所剩無幾的體力。
「今年的氣溫要比往年高出不少呢，畢竟今年好像是暖冬來著。」
認真答話的是站在游泳池池畔的冷心瞳。
穿著初中部校服的轉學生少女，其真面目是暝皓為了監視作為原典宿主的夜啟而遣派來的六翼契約攻魔師。
少女此時正握著綠色橡膠管朝游泳池邊緣洒水，被水花圍繞的她看上去很是清涼，和悶得滿頭大汗的夜啟形成強烈對比。
夜啟一邊羨慕地望著和彩虹嬉戲的冷心瞳一邊一臉空虛地搖頭說：
「.……心瞳你來西泫島只有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不知道這座島年年皆是如此。『暖冬』什麼的，電視台每到這個時候都這樣報道。」
「這樣啊.……」
冷心瞳望著一臉無可奈何的夜啟，歪頭嘀咕道。
西泫島是建造於東海上的一座人工島，一座距離最近的內陸六百六十公里、並且四季常夏的特別行政區。
就特別行政區而言，西泫島當然有著屬於自己的獨立電視台，播報的新聞內容也都是這座人工島上的事情。島上的學生包括白領以及各行各業的從業者都會關注這個電視台，性質與其他國家的那些國有電視台類同。冷心瞳會接收到諸如「暖冬」這類氣象報道，也是源於此。
「不過，相對於內陸，稱西泫島的氣候為『暖冬』，倒也確實沒錯。」
夜啟用小臂擦去額頭上即將淌落至地面的汗珠，接著又重新投身到了游泳池的洗刷工作當中。然而還沒過幾分鐘，夜啟便又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拄著長刷嘆息道。
「還是好熱.……」
「依西泫島的緯度，只是因為日照量多並且又有海流和暖風的影響，所以才會熱啊。像今天的天氣就特別好呢。」
大概是還沒有完全習慣西泫島的天氣，又或者是本身抗熱性高於常人，冷心瞳的表現和夜啟大不一樣。
她並不覺得有那麼熱，完整穿戴好的制服便是最好的佐證。
「為什麼在天氣那麼好的今天，我就只能一個人在這裡打掃游泳池？」
夜啟無精打采地倚著長刷的刷柄，自言自語般地如此說道。冷心瞳於是對他投去愛莫能助的眼神。
「大概是為了抵消學長曠掉的課程吧？因為學長老是遲到早退，出席天數不夠.……」
「我又不是因為自己高興才翹課的，只是有幾次差點沒命.……被帶到聖都，又去往大陸北邊的倪克斯帝國.……」
託詞意味濃厚的夜啟又抱怨了。
自從被原典認作宿主以後，夜啟會擅自缺課幾乎都是出於不可抗力——被捲入有關魔法使的大規模風波所致。
或許班主任米莉兒·馮·克諾洛斯正是知曉其中隱情，才會用打掃游泳池這種程度的懲罰來發落出席天數不夠的夜啟。
「如果今天天氣能稍微陰一點，被發落這種差事倒也沒什麼。」
夜啟一邊擦去臉上的汗一邊環視水放空的游泳池。
常見的二十五米標準池，實際並沒有多大。不過要獨力打掃，感覺就會廣闊得恐怖。
冷心瞳望著貌似失去幹勁而兀自頹唐的夜啟，便無奈地微微嘆了氣。
「我也來幫忙好了。所以.……別沮喪了，學長，快點打掃完吧。」
「.……不好意思，心瞳，又得麻煩你。」
「不礙事。」
冷心瞳說完就當著夜啟的面脫掉了兩條黑色大腿襪，然後將其平整地捲起，放進了棕色制服皮鞋裡。
少女打著赤腳，手裡則拿著橡膠水管跳下了游泳池。夜啟也不得已地重新執起長刷，開始努力刷洗粘在池底表面的污痕。
「不過今天的確比往常熱了許多。而且難得來游泳池，卻沒有辦法游泳……」
冷心瞳低頭俯望著腳邊的小小水窪，動作可愛地聳了聳肩。
就在那一瞬間，夜啟被那樣的她勾住了視線。
「感覺你應該會很擅長游泳吧？心瞳。」
「是嗎？在也有水下戰鬥的訓練，所以我想我多少會游就是了。」
「.……水中戰鬥？」你對游泳的標準倒是與我所認知的不太一樣——夜啟稍稍有些無言。
「我記得，學長好像不會游泳吧？」
「呃……是這樣沒錯。」
被人天真地反問，夜啟不由得吞吐其詞。
學校的游泳課，夜啟雖說都有出勤，但每次下水幾乎都被水嗆得半死，任課教師大概是對他的游泳天賦感到認命，以至於後來的游泳課特例允許他不用下水，在旁邊觀看就行。
冷心瞳望著他這副生硬的舉止，便有些難以理解地問了：
「不會游泳什麼的，應該算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是……是這樣嗎？」
「當然。」冷心瞳點頭道，「再說了，人類本就是陸上生物，又不是非得學會游泳才行。這種個體差異就算放在其他領域也是一樣的。」
少女似乎是不太懂得安慰人的技巧，那副正兒八經的說教口吻讓夜啟一陣啞口。
見夜啟一時沉默了下去，冷心瞳於是又道：
「如果學長願意，下次有機會的話，要不要讓我教你游泳的技巧？在修習時，我也曾教過其他同學。」
「先說好，我可是連安婭老師都教不會的學生。你可不要企圖能成功教會我。」
「.……安雅老師？」
冷心瞳輕微變了臉色。沒有注意到這點的夜啟繼續自顧自地說道：
「嗯，高中部的游泳課教師。」
「聽名字，像是一個女生。」
「你猜的沒錯。」
「她大概……年齡……」
「年齡？這我哪知道，不過聽說她好像還沒結婚。」
「沒結婚，也就是說.……」
「怎麼了？心瞳。」
夜啟不解地望著神情忽然一轉複雜的少女，同時問出了聲。
「她……親自教過你游泳是嗎？」
是的——夜啟茫然點頭表示肯定。
「包括游泳的各種姿勢……？」
「這，當然啊.……她畢竟是游泳課教師嘛。」
「.……我明白了，就當作是那樣吧。」
「呃？」
夜啟愣著臉嘀咕。冷心瞳低頭思索了一會兒以後，才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地抬起臉。
說起來——她換了一個語氣開口：
「早上搭乘單軌列車的時候，在車站以及車廂內有看到游泳池的宣傳廣告呢，而且似乎就在西南區。」
「你是說黃金海岸嗎？」
夜啟搭話的同時腦海中同時浮過一張大得誇張的宣傳海報。
水上樂園——黃金海岸，是早期建造於西泫島西南區海灣附近的一座遊樂設施。儘管它的直徑不滿八百公尺，不過相對於遊樂園那種單純的娛樂設施，黃金海岸還配備有度假酒店、海底水族館、商業步行街……除了基本的露天泳池以外，當然也包括譬如激流勇進等經典水上遊樂設施，被當作西泫島的簇新象徵而備受矚目。
「那裡被CPG接手后，就從單純的露天游泳池，變成了一座全天候開放的大型遊樂設施。西泫島過去很少有那樣的娛樂設施。再說遊樂設施那麼豐富，海底水族館也用心設計過，我是一直想去來著.……就是入場費有點太貴了。」
「學長，你知道得真詳細誒……」
冷心瞳傻眼地望著夜啟。夜啟會對觀光名勝感興趣，應該還挺讓她意外的。
「班裡的同學偶爾會提到這種話題，我在電腦上也曾查過一些。」
「班裡的同學……？」
冷心瞳對夜啟的話感到懷疑。
在還未來西泫島之前，暝皓曾調查過夜啟的個人資料，還讓心瞳必須牢記於心。因此在冷心瞳的認知中，就夜啟的性格而言，他應該不是那種會聽閑言碎語的人。除非，有人特意找他聊過此事。
不會是溫若欣吧？——心瞳的態度彷彿如此警戒，夜啟卻對她的疑心渾然不覺。
「心瞳想去嗎？」
「.……如果只是兩個人的話。」
「兩個人？是指我們倆嗎？」夜啟用手在自己和冷心瞳之間來回指了指，「如果真要去的話，自然也得叫上由那。」
「由那.……說的也是。」
冷心瞳像是安心似的小小地呼出了一口氣。由那的話，自然沒什麼問題。
「就是不知道她願不願意去……」
夜啟想象奈奈希由那穿泳裝時的樣子，陷入了短暫的發獃。
且不說身形嬌柔，皮膚也是白皙過了頭，這樣的奈奈希一旦穿了泳裝，應該會特別引人注目。更何況還有一副幾乎是從畫中走出來的得天獨厚的完美長相。
望著這樣的夜啟，冷心瞳也大概猜到了他眼下正在想些什麼。於是她主動開口，將夜啟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等下午課間，我去問問她好了。」
「那就拜託你了，心瞳。」
「嗯……」
對於奈奈希的體型，冷心瞳當然也心知肚明。有著天使之軀的奈奈希由那，如果穿上泳裝，絕對會比那些身材火辣的成熟女性還要吸引人的眼球。
冷心瞳進而將視線落在自己那對稍有起色的胸脯上，然後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臂和雙腿。
「對了學長，由那她會不會游泳？」
「這.……我好像沒問過她。」正在埋頭洗刷泳池的夜啟聞言抬起頭回道，「不過，去黃金海岸的也不都是為了游泳的吧。」
「那麼學長呢？學長是為了去體驗游泳嗎？」
「我的話……有身穿泳裝的漂亮女生看就足夠了。」
夜啟愣愣地說道。
「.……原來學長是這種人。」冷心瞳頓時用冰冷的眼神瞪向夜啟，「.……不，我早就知道了，學長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她說完就樣似氣憤地將橡膠水管頭轉了過來。經過加壓的自來水直往夜啟的臉上噴去，令他遭受不住地一頓猛咳。
「住……快住手，心瞳。我快要喘不過氣了.……嗝唔！」
「對付學長這等下流之輩，就應該用水噴到腦子清醒為止！」
粉頰微微鼓起的心瞳像是在鬧脾氣地撂下狠話。
夜啟被灌進鼻子的水嚴重嗆到，只能放下長刷用手擋在臉前，以此來讓自己好受些。
「我只是實話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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