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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番外一:朝陽夫人

  #番外一涉及高能劇透,請謹慎食用#

  (一)


  我本是洛陽城中一個手工作坊家的小女兒,天生雙腿殘疾,隻能坐在輪椅上,靠繡花為生。後來家中變亂,被人賣到齊國公府上。


  “蕭大人,人我給你帶過來了。”


  一入府我就被送到齊國公府的主院,在我害怕得瑟瑟發抖之際,一個豐神俊秀的男子款款向我走來,他看了一眼坐在輪椅上瑟縮成一團的樣子,不由得輕笑了一聲,衝著帶我進來的人道:“你做的很好,下去領賞吧。”


  他那一笑,宛如冰雪消融,春風吹來,我的心一下子就暖了起來。


  “你叫什麽名字?”聲音如玉般在我耳畔裂開。


  我懵了一會兒,才依從買我的人告訴我的話喃喃道:“回大人的話,奴婢……沒有名字……”


  “很好,”那位大人點點頭,“朝陽,從今以後就是你的名字。”


  “是。”我乖順地點頭。


  “今年多大?”


  “回大人的話,奴婢今年十七。”


  “十七……”那位大人眼中突然一片恍惚,許久,他才對我道,“好,你以後不必自稱奴婢,你是這府上的二夫人,應該自稱妾身。如果你願意,喚我雲淵就好。這府上除了桃花林後麵的雲閑閣,你都可以去。”


  我完全愣住了。


  (二)


  我就這樣稀裏糊塗地成為齊國公府的二夫人。


  在國公府的生活比我想象的還要優渥,本來我不過是個妾,但府中上下都稱呼我一聲朝陽夫人。家裏並無掌事的女眷,隻有一個叫歌兒女管家負責打理府中上下。我每天要麽被下人推著在府上亂轉,要麽就窩在房中繡花。齊國公府上還有一個十歲多小少爺,就是齊國公的世子,叫蕭檀,年紀輕輕,卻聰明伶俐。他一般在他的房中讀書習字,我一般不打擾他,他除了偶爾遇見我向我行禮以外,旁的也沒有什麽交集。


  和下人們的交談時得知世子是齊國公的正妻所出,正妻很早就去世了,至於是哪家的小姐,他們也不知道,也沒有靈位靈牌,聽說歌兒知道些許,我問了,她也諱莫如深笑而不答。


  至於這家的主人齊國公蕭嵐,更是讓我摸不到頭腦。他人很好,不管對誰說話都溫聲細語的,從不打罵下人,甚至連斥責聲也沒有。我雖是府上的二夫人,他卻從來沒有讓我侍過寢,隻是偶爾在深夜之時,我感覺到我的床前影影綽綽地站了一個人影,還有,很細微的歎息聲。


  他對我很好,好到讓我一度以為我就是他的妻子,大概就是很多女子口中的相敬如賓。有一次我在府上後花園看風景,想親手摘一朵花卻不小心磕傷了小腿。後來蕭嵐知道了,在臥房中屏退所有下人,親自為我一點一點上藥,他溫潤的大掌撫過我受傷的小腿,我本毫無知覺的小腿仿佛都能感受到掌間的溫存與愛意。他低聲問,熱氣呼在小腿上:“怎麽那麽不小心,現在感覺好一些了嗎?以後不許再傷到小腿。”


  我一半害羞一半害怕道:“大……哦不……雲淵……妾身沒事的,妾身小腿本來就沒有知覺。”


  聽到這句話他手突然一僵,驀地抬起頭來直直地盯著我,眼中有恨、有冷意,還有我看不懂的悲哀。頃刻間他收走了所有的溫存,冷冷地扯過被子替我蓋上,語氣冰冷地道:

  “這句話以後不準再說。”


  說罷轉身離去了。


  (三)


  嘉熙元年正月,宮中大宴。


  蕭嵐作為齊國公自然要前往,沒想到他格外囑托了歌兒替我收拾一下要帶上我。聽說宮裏的宴會是不能帶上側室的,我本來想反駁,但是看到蕭嵐不容置疑的眉眼,我又生生把話咽回去了。


  宮宴酒過三巡,有個公公模樣的人過來說月妃娘娘請我過去敘話。蕭嵐回頭看了我一眼,點點頭,我便跟了過去。歌兒推著我到了僻靜的禦花園,我看到一個身著月白色披風的女子迎風而立。


  屏退下人之後她轉過身來,那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冷豔、疏離,眼角間帶著幾分攝人心弦的魅惑,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神情中又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英氣。她低頭看向我,我卻不敢看向她。


  “哼,哈哈哈哈……”她看了我一會兒突然大笑起來,她圍著我轉了一圈,“蕭嵐……他可真是個傻子。”


  我聽不懂。


  她看了一眼我迷茫的神情,突然低下頭喃喃道:“我又何嚐不是傻子呢?”說著拍了拍我的手,“看來你什麽都不知道,都是過去的事了,不用多問。”


  不用多問……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嗎?我有時候試探性地問蕭嵐,他也是這個語氣,問多了,他甚至連片刻都不想呆在我身邊。久而久之,我也不問了。


  “朝陽?這是蕭嵐給你起的名字?”


  我點頭默認。


  “嗬……”她又笑了,笑得那麽悲哀和辛酸.

  “那麽朝陽夫人,你可否願意為我幫忙?”


  (四)


  回到府上,我一五一十把當今聖上的寵妃月妃娘娘要我給她幫忙的事情對蕭嵐說了。蕭嵐頭也沒抬地道:“你一切聽從她的安排就是了。”


  說著他回到了自己的書房。嘉熙改元以來,曾經賦閑在家的蕭嵐成了同平章事,一國相權在握,日理萬機。


  轉眼過了一年多,兩人的關係還是這樣不遠不近的。我任何試圖的靠近收獲的隻有冷冰冰的回應,但他對我無微不至的好又能清晰地感覺到。我房中的好東西永遠是最多的,包括平日的點心。雖然我並不喜歡甜膩的東西,但是我不忍心拒絕。


  而且但凡宮宴,我一定會被帶著見那位月妃娘娘,去做她吩咐我的事情。有一次她囑托我把一封書信帶給國公府上的一個人,我問她是誰,她說放好標記後自有人來取。我不敢多問,收好信件準備出宮的時候,在宮道上遇到了一個穿著明黃色團龍密紋圖樣的男子。


  我大驚,那可是當今聖上啊。


  我剛想行禮,他一揮手,“免了。”說著緊緊地盯了我許久,又嫌棄一般地轉開眸子,“齊國公府上的?”


  我規規矩矩地回答:“回陛下的話,妾身齊國公府側室朝陽。”


  “朝陽?”對麵的男人愣了一會兒,許久才冷冷一笑,“女子閨名不可外稱,你倒是可以問一下雲淵為何要給你起這個名字。”


  從頭至尾他都不曾正眼看過我,從他那躲閃的目光中,我看到了不願,還有……不敢……


  (五)


  我按照月妃說的在府上放好了標記,過了幾天後的一個夜晚,我睡下之際,一個黑影突然竄了進來。我剛想大叫,就被捂住了嘴巴,蒙麵人低聲在我耳畔道:“別說話,不然殺了你。”


  我害怕地點點頭,那個人才扯下麵罩。我看清了,是一個相貌英武逼人的女子,一身黑色緊身衣,手持長劍。隻是,她的半邊臉全部被燒傷了,猙獰的疤痕嚇了我一大跳。


  她無視我的反應道:“聽說有人給了你一封信讓你轉交給我?”


  我讓她抱我到輪椅上去妝奩盒裏取。


  她看到我坐在輪椅上突然大笑起來,伏在桌子上笑得渾身顫抖,可是一抬頭,我看見她眼中分明噙著淚。


  不知何時蕭嵐過來了,就這樣靜靜地,一言不發地斜倚在門邊,看著屋內的兩個人。


  “哥,這就是你說的朝陽夫人?”女子看向蕭嵐,“哈哈哈哈,你可真是個傻子……”


  女子又看向一臉疑惑的我,“你不用多問,都是過去的事了。”


  又是一模一樣的話,我感到很難過,蕭嵐、月妃、這個女子,還有當今聖上,他們好像有很多很多的故事,但是我卻被排斥在門外,想進入他們的世界,卻連靠近都不可能。這種焦灼的感覺伴隨著我對於蕭嵐那份日漸增長的情愫,成為折磨我心頭的毒藥。


  (六)


  我親眼撞見了皇後與人私通。


  一半被月妃暗示一半鬼使神差地推開了那扇門,卻看到了這般香豔的情景。我捂住眼睛驚叫一聲,沒想到皇上不知道從哪裏就突然衝了出來,凶神惡煞地盯著床榻上的兩個人。


  皇後衣衫半褪地從榻上滾下來跪地仰頭哭訴:“皇上,聽臣妾解釋,臣妾是無辜的!”


  皇上根本不想看一眼這個跪在地上女人,他掃了一眼已經傻了的我,麵無表情道:“你回去吧,有些事情,朕建議你還是問問蕭嵐比較好。或者……他府上應該有個雲閑閣,你可以去那裏看看。”


  他直接以名稱呼蕭嵐,這還是第一次。


  我轉頭,看到了站在陛下身後的月妃,她嘴角露出了冷冷地一笑。我才意識到我成了月妃扳倒皇後的一顆棋子,而支持我做這件事的人,正是我的夫君蕭嵐。


  回到府上我一直心神不寧。那天很晚蕭嵐才回到府中,他一回來我趕緊迎上去,看見他那溫潤如玉卻又拒人千裏的表情,我想說出口的話又停在了嘴邊。


  他看到我,隻是淡淡地說道:“事情辦完了,你好好休息吧。”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聯合月妃一起扳倒皇後?”


  “不用多問。”


  又是這句話,我好恨這句話啊……


  “為什麽我不能問,我不是你的人嗎?我隻想知道這一切的一切是為什麽?為什麽我會到你的府上來?為什麽你要叫我朝陽?為什麽我要替月妃做事情?為什麽你們什麽都不告訴我啊……”


  “夠了!”他突然厲聲道,“你……是不是已經忘了你的本分?忘了你是誰了?”


  我突然一口氣懈下來,他說的對啊,我不過是一個奴婢,被人稱了幾天主子,就忘記自己是誰了?

  蕭嵐看都不看我一眼地走了。


  (七)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蕭嵐。


  嘉熙二年發生了大事,皇上駕崩了,皇後據說殉情而死,跟著去世的還有月妃娘娘。


  蕭嵐作為先帝親封的一品國公,當今手握大權的同平章事,牽著年僅八歲的太子即位。


  他忙得幾乎沒有時間回府,趁著這個清閑,我隻好自己去尋找想要的答案。


  那個我一直好奇卻又不能進去的雲閑閣。


  避開了所有人,我獨自推著輪椅穿過一小片桃花林,一路磕磕絆絆,終於到了那最神秘的雲閑閣。


  推開沒有鎖上的院門和房門,裏麵分明是一個女子的住所,小巧精致,還有一片小水塘。屋內收拾得很幹淨,看得出來經常有人來這兒,桌上放著一架弦已經斷了的古琴。


  我把那架琴抱在懷裏,幻想著那些才女們撫琴的模樣。


  “誰允許你來這裏的?”


  一個冷漠威嚴的聲音在背後炸裂。


  我大驚,手一抖,那架琴便摔在地上,深深的裂縫清晰可見。


  蕭嵐……


  他衝過去把地上的琴抱在懷裏,可是那裂縫,再也愈合不了了……


  轉身,他那大掌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頸,那雙為我親自上藥的手啊,就這樣死死地掐著我,我喉頭一甜,差點窒息。


  “說!誰允許你進來的?”


  麵前的這個人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暴戾和凶狠,我突然覺得他好陌生,陌生到這一年多的朝夕相對都是假的,陌生到我從來就不認識這個人一般。


  不對啊,我本來就不了解他,從來就不了解他……


  我看著他,突然什麽都不怕了,嘴角閃過一絲淒惻的微笑,閉上了眼睛。


  就這樣,死在他手裏也很好。


  這時,我突然感到脖頸一鬆,一口血咳了出來。睜開眼,看到他跌坐在地上,是那麽憔悴、疲憊。


  “你走吧……”


  “嗯?”我不敢相信他的話。


  “她們說得對,你……終究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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