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和戰:獵殺
和早期北燕貴族鮮卑化不同,西突厥的隊伍是真正的遊牧出身,他們深知如何圍捕草原上奔逐的動物,如何讓獵物感受到生命垂危的恐懼,如何在將獵物逼上絕境後感受到獵殺的快感。這種在遊獵中習得的作戰方式在兩軍交鋒時顯得格外明顯,阿史德雖號稱“十萬大軍”,不過以盧英傑目測頂多五六萬騎兵,而自己則是帶齊了北燕西部防線所有可調動的軍隊共計十三萬人。他原本以為可以迅速切割開對方的部署,但是兩軍甫一交陣,就如泥牛入海,陷入及其焦灼的戰況中。
《孫子·謀攻》篇有言:“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生長在先王漢化教育中的盧英傑熟知《孫子兵法》,但他沒想到的是,分明自己的隊伍倍於西突,但明顯感覺自己被團團圍住了。西突騎兵迅速分為左翼、右翼、中軍三路騎兵,宛如輕刀一般飛快地破開北燕的陣型。這種輕騎兵無論在行軍速度還是在進攻速度上都遠高於普通騎兵。突厥軍隊如入無人之境開始了獵殺。
“中軍穩住!保持陣型!”
盧英傑一邊在人群中奮力搏殺,一邊高聲指揮道。
隨著對方一聲尖銳的哨子,殺入北燕隊伍中的突厥騎兵迅速化整為零。他們十人一組,就地對北燕騎兵進行圍獵,十人便可輕易圍住二三十名北燕騎兵,以高速奔馳的狀態對這二三十名騎兵圍殺。
即使不到我方軍隊的一半也可圍堵!盧英傑迅速認識到這一點問題後,內心高呼一聲“不妙!”但他不能喊出來,也不能表現出絲毫慌張,一手挑起一麵倒地的北燕軍旗,一邊揮舞一邊道:
“中軍收緊,向前!”
現如今,左右兩翼已經陷入混戰,唯有中軍數千騎兵仍緊緊跟隨盧英傑。他清楚地知道,北燕軍隊的優勢在於人數,突厥騎兵再如何強大,他們絕大多數戰力已經被左右兩翼分散,現在隻要中軍突圍,向著對方統帥阿史德左賢王發起總攻,他相信,對方絕對不是他們的對手。
耳邊刮起勁厲的風,盧英傑聽著耳邊的風聲一邊想,漢人的史書裏好像記載過這招,這招叫?
圍魏救趙?
不對,是——
擒賊先擒王!
這場雙方投入將近二十萬的戰爭攪得風沙蔽日,漫天蒼黃,天地為之變色。盧英傑率領數千鐵騎破開濃重的沙幕,又裹挾著重重黃沙向突厥的統帥阿史德殺去。阿史德看見對方來者不善,也不甘示弱,一夾馬肚,向著對方殺去。
兩股黃沙相遇,阿史德的彎刀和盧英傑的長刀,一碰麵便叮叮咚咚碰撞了幾個來回。
“你們,太差。”
一番馬刀之戰,阿史德趁著空隙騎著馬遛了轉身,用著蹩腳的漢語衝著盧英傑道。他雖然年齡上大盧英傑一輪,身體也肥碩些,但騎上馬拿起彎刀,突厥人就像是草原與荒漠之間的王者。
盧英傑趁著這機會清了清喉嚨裏吸進去的沙塵,他挑釁地笑了笑:“你們,漢語也挺差的。”
阿史德根本不懂漢語,隻聽明白了“你們”、“差”這幾個字,便知道是盧英傑在羞辱他。他收緊韁繩,很快一個轉身,提著彎刀就向對麵砍去。
盧英傑側身一個躲避,順勢從馬上翻身下來,提起長刀對著阿史德的馬肚子劃過一道貫穿的口子。阿史德的馬一下子受了驚嚇,一個猛顫抖,差點把阿史德甩了下來。
好機會!就現在!
盧英傑立刻翻身上馬向重心不穩的阿史德揮舞長刀,就在此時,阿史德身邊的親衛迅速圍了上來,幾人便將他們的左賢王隔在盧英傑的刀鋒外。
“哎——”
盧英傑憤憤不平還想抽刀繼續砍殺下去,但阿史德親衛來者不善,盧英傑在副將的護衛下才勉強逃脫。
趁著這個喘氣的機會,盧英傑環視四周的戰況,麵色嚴重地問道:“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副將麵色也不容樂觀道:“傷亡很嚴重,我們興許會勝,也是靠人頭堆出來的。”
盧英傑臉色越來越不好,“我覺得有點奇怪,突厥輕騎兵作戰快是不假,但是,他們長途奔襲,意在新都,難道都不帶輜重的嗎?幾萬人的糧草可不是個小數目……”
“可能是……”
“慢著,”盧英傑突然打斷了副將的話,“你有沒有感受到……另一個動靜?”
“另一個?”
盧英傑麵色一寒,厲聲高喊道——
“有情況!支援右翼!”
副將不明所以,還是跟著盧英傑騎上馬向右翼飛奔起來。
“將軍,末將還是不明白……”
“阿史德早就發現我們了,所以他分兵讓一部分軍隊壓著糧草輜重就近囤積,剩下的主力變成輕騎兵和我們正麵戰場相遇,等到打得兩敗俱傷的時候,囤積糧草的部隊就是他們的援兵,我們中計了。”
“啊?”
“啊什麽啊?趕緊支援右翼,不能讓他們的援兵攔腰截斷我們的隊伍。”
盧英傑所料果然沒錯,阿史德甚至將兩軍相遇的戰場設計在一個地勢相對低矮的小盆地中,北邊、東邊,皆是低矮的山丘。北邊的山丘上隱隱約約人頭攢動,正是阿史德剩下的兩萬人——西突軍隊的援兵。
盧英傑揮舞著軍旗高喊:
“眾將士聽令——生死存亡,係於此戰,擋住右翼的進攻,我們就能勝利!”
“殺啊——”
“殺——”
麵對右翼突如其來的敵軍,北燕鐵騎在此刻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喊殺聲、兵器相撞的聲音不絕於耳。
但是西突的騎兵更凶狠更迅猛,他們借助低丘的山勢,利用騎兵俯衝的天然優勢向北燕的隊伍發起了總衝擊,手起刀落處,皆是一片血花。
鮮血染紅了整片草原,風沙卷起,都是血腥的味道。盧英傑的手上已經不知道被砍了多少刀,手上的血浸紅了刀柄,身上的血浸紅了馬背,但他還是機械地揮刀,落刀,馬蹄踏過屍體,都能濺起一片鮮紅來。
戰爭一直持續到夕陽西下,天際血紅的太陽和大地一個顏色,仿佛太陽從血泊中升起,又從血泊中落下……
落日餘暉中,傳來一陣悠悠的鈴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