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交心:夜奔
血魄悄悄把若昭推到李世默房門口,自己又隱匿在黑暗中。就像事先商量好一般,若昭剛敲了敲他的房門,李世默便從裏麵把門打開,將她迎了進來。
“有動靜嗎?”
李世默輕輕地搖頭,“還沒。”
擔心驚動他人一般,他們倆說話的聲音很低。
“那就加把勁,讓他們放鬆警惕。”
若昭抿嘴一笑,取下燈罩,就把房中唯一的風燈吹熄了。
“姑……”
李世默剛想開口,若昭就對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一邊的床榻,示意他躺上去。
“這……”
“你就聽我的,”若昭低聲道,“這樣他們才會出來。”
李世默隻得乖順地躺在榻上,屋內一片黑暗,隻有窗外明亮的圓月,吝惜地撒了些光進來,偏偏全都落在塌邊的那個女子身上。
照著輪椅上的若昭安然而聖潔。
正月十五了,李世默躺在榻上突然想到這個事實。去年正月十五,在長安城西市的大街上,人群熙攘,燈火迷離,好像也恰好遇到了她。如今,卻隻剩下一屋兩人,還有窗外一點點施舍進來的月光。
李世默神遊天外。當時的她還不是他熟悉的莊主,他在她眼中卻早已被看透。他不禁悶悶地想,當時的她不過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長輩,如今卻是他最信任的人。可是,去年的他和今年的他,在她眼中,會有什麽不同嗎?
兩人在黑暗中默契地沉默著,他突然就很像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砰”
就在他們各自沉默之際,窗戶被生生撞開,隨著冷風的灌入一個黑影直嗖嗖地插了進來,直奔榻上的李世默而去。黑影手中似乎還有一把短刀,在陰影未曾籠罩的地方,反射出幽亮的白光。
“世默小心!”
若昭盡管知道來者不是取李世默性命的,但她的心還是提到了嗓子眼。雖然下半身坐在輪椅上不能動彈,上半身比自己腦子還快地向還在榻上的李世默撲去。因為下半身不受控製,整個人就跌在李世默懷中,堪堪擋在了短刀的刀鋒和李世默之間。
李世默本就知道自己是誘餌,對方絕不會傷到他。但是他沒想到若昭突然擋在他和短刀之間,刀鋒若是沒收住便會傷到她。
她本就被人害得百病纏身,他怎麽還能允許別人傷到她?
一瞬間,他想都沒有多想,一手牢牢圈住她的腰肢,翻身便將她護在自己的身下。
咫尺之間,兩人倒在榻上,麵對麵,呼吸相聞,他能在她清澈的瞳眸中看到自己。
若昭心裏把自己罵了一萬遍,不是之前已經和他商量好了嗎?來者因為絕不會傷到他,更何況她還安排了血魄在屋中,李世默絕不會有任何意外。那她剛剛身體比腦子還快地擋在他麵前是怎麽回事,害得李世默最後反倒來保護她是怎麽回事,他們倆現在……尷尬的樣子,又是怎麽回事?
她怎麽會突然蠢到這地步?
若昭別過頭,隻感覺到他呼出的氣流軟軟地搔著她的脖頸。她痛苦地閉上眼睛,就好像不看他,剛剛發生的一切就能當不存在一般。
看到若昭閉上眼別過頭,李世默腦子如同被什麽重擊一般清醒過來。
他剛剛在幹嘛,把姑母壓在自己的榻上?
李世默嚇得趕緊鬆手從她身上爬起來。
不過房中的另外兩個人沒注意到此刻床幃之間兩人的尷尬,血魄和來行刺的黑衣人叮叮咣咣已經開始交手。黑衣人武功不錯,但遠不及殺手出身的血魄,血魄本可一招製敵,隻是為了配合若昭的計劃,兩人還在僵持打鬥著。兩人其實心思都不完全在致對方於死地,似乎投鼠忌器一般,不敢驚動客棧裏其他的人,甚至連桌椅都沒有撞倒。刀劍揮舞,隻有塵埃飛得滿天都是。
世默若昭好在都從榻上爬了起來,兩人並肩坐在榻邊,李世默還是把若昭護在身後,為她擋去飛舞的灰塵。李世默有些憂心地看著來者不善的黑衣人,遲疑片刻低聲問道:“夜路危險,姑母還是一定要和我一塊兒去嗎?”
若昭仰頭,“當然,這本來就是我的計策,我怎麽可能讓你一個涉險?”
“那請……莊主放心,世默一定護你周全。”
李世默咬咬牙,把嘴邊的“姑母”兩字咽了下去。他一把將若昭攔腰抱起,趁著血魄牽製住黑衣人打鬥正酣,抱著若昭奪門而出。客棧裏一片寂靜,果然如若昭當初所料,黑衣人的目的是引李世默出來,什麽深夜刺殺、和血魄的打鬥,都不過是幌子。他出手,甚至連客棧中的人都不敢驚醒。
門口早已有血魄事先準備好的馬,李世默抱著若昭翻身上了一匹馬,他替她把鬥篷的帽子戴好,從她腰間伸手把韁繩拽住,下巴剛好抵在她的頭上,將她牢牢鎖在護在懷裏,才敢放心地四處觀察方向。
“往哪兒?”
“西北,”若昭想回頭跟世默說話,不過戴上毛茸茸的鬥篷帽子後腦袋行動不太方便,身體又被李世默圈得嚴嚴實實,隻得盯著前方答道,“德陽西北是山區,最適合藏身。”
話音未落,客棧那邊血魄的任務顯然也完成了,隻見一個黑衣人飛上屋簷,朝著西北方向飛身而去。
“看來真是西北方向,”李世默笑一扯韁繩追了上去,“莊主好算謀。”
黑衣人就像替他們指路一般踩著一個個屋簷向西北一路疾行。李世默則抱著若昭,兩人一馬在闃寂無人的大街上飛奔。德陽城實在蕭條冷清,即使元宵節無宵禁,路上還是空無一人。正月十五明月高懸,唯有清冷的月色指路。
冷風在馬上的兩人耳邊呼呼吹過,聽到凜冽的風聲,李世默下意識擔心懷中的人怕冷,將她擁得更緊。
“冷嗎?”
李世默感覺下巴下抵著的那個小腦袋搖搖頭,聲音被冷風吹散有些迷離。
“不冷。”
“那就好,”李世默一邊觀察著屋頂上那個黑衣人的動向,一邊騎著馬如影相隨,他像突然想起什麽事來一般,問道,“元夕夜就算沒有宵禁,城門還是會緊閉的,我們待會兒怎麽出去?”
“放心,他們會想辦法給你開門的。”若昭的聲音被風聲吹得有些高底不定,語氣之中還是一如既往的從容。
果不其然,西北方向的城門開了一道僅容一人一馬的口子,讓李世默帶著若昭順利出了德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