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秘門:入城

  一黑一白兩個身影騎著馬在通向益州成都府的官道上飛奔。


  巴蜀之重,重在益州。益州之心,則在成都。成都府作為西南重鎮自千年前的古蜀國至今,稱不上雄踞,上千年來卻紮紮實實在這片土地上沉默而有力地固守著。每走近一步,都仿佛能聽見微茫而古老的心跳聲,連著巴蜀大地血脈的心跳聲。


  據說,以周太王從梁山止岐下,一年成邑,二年成都。


  馬上的雪瀾極目向成都城望去,她對那些文字上的說法並不感興趣,隻是直勾勾地看著成都的城牆,又仿佛在看更遠的東西,最後又落到層層累砌的牆壁和漫著黛色青苔的城牆根上。


  青石砌的城牆堅實巍峨,石磚的折角有淩厲的鋒芒,卻偏偏和灰蒙蒙的蒼穹一個顏色,烽火台的輪廓與天際的界限便也消弭在一片灰蒙蒙中。唯有城門之上,瘦筆金鉤二字色調明亮些許——


  成都。


  “待會兒入成都,長姐會易容術嗎?”


  “嗯?”騎在馬上的雪瀾一臉困惑地看向一邊的孤鸞,“這兩者,有什麽關係嗎?”


  “主要是長姐現在這張臉,入成都府有點危險。”


  她這張臉……


  雪瀾很快意識到,不是雪瀾這張臉,而是這張和雪晴一模一樣的臉。


  “雪晴在成都府到底得罪了什麽人?”


  孤鸞臉上一片難堪,“一時半會說不清楚。其實也不一定會有麻煩,我隻是擔心長姐有什麽意外……”


  這樣的含混其詞,雪瀾也拿他無轍,隻得如實答道:“會是會,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現在手上沒有絲毫可以易容的材料,再怎麽會易容術也沒辦法。”


  “那還是用帷帽遮一下吧。”


  兩人下馬,在成都城外的小攤上買了一頂帷帽。雪瀾孤身逃出,一分錢也沒有,掏錢這件事自然是孤鸞幹的。


  就在孤鸞掏出錢袋的時候,雪瀾站在後麵偷偷打量。


  錢袋很普通,就是一般土灰色的布兜,看樣子又鼓又沉,銀子倒是真不少。


  他到底是什麽人?他家主子是誰?看這樣子應該是不缺錢的,畢竟當初入益州兩人一馬不方便,孤鸞就沿路找個馬商買了一匹馬。一匹馬的價格可不便宜。


  而當孤鸞把店家的帷帽轉身遞給雪瀾的時候,她又很快收回了探究的目光。


  兩人繼續各懷心事地向成都城前行,除了天空中偶有飛鳥從頭頂略過。


  這樣的沉默卻在入城門的時候被打破了。


  進城的隊伍前進得很慢,曲曲折折路上挑著扁擔趕著馬車的,冒了須的竹篾,焦躁磨著泥地的馬蹄,被韁繩拴得牢牢的馬頭不安分地擺動,又被一隻指甲縫夾著紫灰色黏泥的手安撫。


  整條路上,一股失語而焦慮的氣息。


  雪瀾不安地向隊伍外挪出一步,眯著眼仔細地看城門口的查問,幾乎是逢人必查,檢查身份文牒、隨身物品、大件貨物,一步不少。


  “看樣子盤查得很嚴,怎麽辦?我這這張臉,會不會惹什麽麻煩?”


  孤鸞向前麵的隊伍瞄了一眼,拽著韁繩淡定道:“長姐放心,你隻要不取下帷帽就行。”


  查問到他們兩人時,雪瀾還是忍不住偷偷撩開了帷帽的一角,就著兩片紗簾之間的空隙,她看見孤鸞掏出了一個方形的銅牌,又遞上一錠銀子,低聲嘰嘰咕咕說了些什麽。


  孤鸞沒有對她多說,雪瀾也默契地沒有多問。他以為雪瀾不知道那個銅牌是什麽,雪瀾便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那是一種特殊的通關符節,說特殊,也隻是對於平民老百姓而言。這種符節在正五品以上的京官非常常見,官宦人家私下派人來往,隨身攜帶的物品自然不喜人翻查。因此授正五品以上京官的時候會順帶授這種符節,高品級的地方官也有這種東西,不過銅牌的紋飾會稍有不同。


  他應該是聽命於京城哪個高官。雪瀾想。


  這倒巧了,兩人各懷心思,卻都是長安那邊的勢力。


  入了城兩人還是沉默著,直到一旁的孤鸞突然冒出一句話:


  “長姐在巴蜀得罪了什麽人嗎?”


  “嗯?”


  孤鸞每次突然冒出的話都奇奇怪怪的,毫無征兆,無頭無尾,自家妹妹是怎麽能忍受這種說話方式的?

  “從漢州就感覺有人一直在跟蹤長姐,更準確地說,是追殺。長姐沒有發現嗎?”


  “什麽?”


  孤鸞一言嚇得雪瀾立即回頭,她撩起紗簾向身後左顧右盼,除了整飭有序的大街外並無異樣。向身後撩起紗簾的一刹那她又突然意識到此舉不妥,且不說可能暴露自己的長相,就算真有人在後麵跟蹤,回頭看是大忌。


  雪瀾又匆匆忙忙轉回來。


  “早就被我們甩了。”


  孤鸞點到為止,但他並沒有多說,其實在漢州的群山連綿中,趁雪瀾熟睡之際,他已經出手解決了好幾批跟蹤者。


  他們當然不知道那就是杜宇的人。


  雪瀾向一旁壓低聲音道:“真的都甩了?”


  孤鸞向來行勝於言,他點點頭,看到雪瀾還是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他又實在不會安撫人,隻得生硬地另找了個話題:

  “長姐跟我說說秘門的事吧,我對這個,還挺好奇的。”


  這家夥又唱的哪一出?還是想到哪出是哪出?

  孤鸞這人說話之跳躍簡直前所未見,好在雪瀾這些天跟著他習慣了不少,加上做婢子多年,最大的本領大概就是適應和服從。


  “雪晴沒有跟你說過嗎?”


  “她離家太早,知道的不過皮毛。”


  說到這裏孤鸞眼中閃過一絲迷離,好像就是在這條大街,成都府,北門正對的主街,再向西的一條小巷。曲折而肮髒,一群頑童踩著已經鬆了的青石板,一踩一腳泥點飛濺,雨後的小巷空氣中彌散都是濃重的黴味,驟然掀開的青石板下隱藏著糜爛了一層層的蟲蛆。


  和一街之隔足以高聳入雲的城牆截然不同。


  他第一次看到那個張牙舞爪的背影。


  “說你們呢,不知道這條街是姑奶奶我罩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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