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風雲亂——亂世桃花逆水流> 第243章 成都:春夜鶯啼

第243章 成都:春夜鶯啼

  李世默起身的一瞬間,夜間蕭颯的穿堂風穿過重重橫梁與收束的幔帳,吹得他微熱的臉龐和發脹的腦袋一個激靈。


  這般細微的動作自然逃不過若昭的眼睛,她今夜雖基本不在狀態,但關注李世默幾乎成了不用經過大腦的本能。她或多或少還是發現,微醺的世默,再在宴會上硬撐下去並不是什麽好事。


  更讓她頭疼的是,她原本的打算是在公孫梟和公孫致和父子之間煽風點火,處處埋下釘子,靜候這節度使府再掀波瀾。杜師爺這一出戲一唱,竟讓她也拿捏不準此事究竟是何意?

  杜師爺是公孫致和的人,所以他想借助此事暗示欽差這對父子間的關係,希望李世默能予以公孫致和幫助?

  有可能。


  或者更大膽地猜測,難道是公孫梟授意杜師爺所為,以眾皆熟悉的衛瓘撫床大歎的故事做局。既然外人懷疑公孫梟和公孫致和的父子關係,那便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將弱點暴露在欽差麵前,反倒叫他們拿捏不清虛實,貿然行事隻會自亂陣腳暴露來意。


  也不是沒有可能。


  若昭再想下去便覺得思維凝滯昏昏沉沉。她內心苦笑,果然,那杯酒的後勁當真是不小。


  再僵持不下也不是個事兒,若昭撒嬌似的扯了扯李世默的袖子,嬌嬌軟軟道:

  “殿下,小熙乏了,我們去歇息,可好?”


  一場雙方來勢洶洶的夜宴稀裏糊塗結束了。李世默慢慢推著若昭回到自己的別院中,夜風微涼,逐漸冷卻他們酒勁在體內作祟的燥熱。若昭頭頂上花哨的發髻也隨之輕顫,落在李世默恍恍惚惚無所適從的目光中。


  “今夜之事你怎麽看?”


  “嗯?”


  看到李世默尚有遲滯,若昭補充道:“今日節度使府夜宴。”


  夜空疏朗,一時雲遮又投下一片迷離的陰影,照得同李世默的目色一般迷離。他頓了頓,才道:


  “你也應該有不少想法,不如我們一人一條,輪流來?”


  若昭也不和他客氣,臉頰蹭過穿堂的微風,嗅到院中白花槐的清新。到別院了。


  “其一,公孫致和與他父兄之間的關係定然有問題,這是值得做文章的一點。除了究其原因之外,更要搞清楚公孫致和有哪些動作,我們能從中得利幾何。”


  李世默頷首,緊接著她的話道:

  “其二,杜宇與公孫梟的關係也頗為微妙。之前我們隻知道杜宇與公孫梟是死對頭,如今看來,公孫梟不僅把杜宇留在家宴上,甚至還為他打圓場。此為另一大可疑之處。”


  說話間兩人已至別院的正房,李世默帶著若昭推門而入。輪椅上的若昭也沒有閑著,順著他的說法繼續道:


  “你說得對,杜宇與節度使府應當還有淵源,這也是可以入手的方向。至於其三……”


  剛入正房,若昭習慣性地自己推著輪椅向窗邊而去。大約是今夜飲酒不少的緣故,酒勁燒得她滿臉又燥又惱,甫一入房間還有些不習慣屋中的悶熱,便徑直打開了窗戶。


  微醺的李世默似也有些燥熱不堪,便由著若昭去開窗戶,一邊聽若昭繼續說,一邊解下身上的披風搭在一旁。聽著聽著,那輪椅上的女子卻沒了聲音。


  李世默心生疑竇,“怎麽了?”


  窗前是一張紅木黑漆的梳妝台,若昭坐在梳妝台邊剛好就著窗戶的一角天光看向外麵。她目光愈漸深沉地落在窗外的灌木叢中,一團搖晃的黑影,枯木摩擦而窸窣作響。她許久才轉過來,對李世默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嗯?

  李世默眉心一蹙,不懂她此舉何意。


  若昭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配合她指向窗外的手指,李世默才讀懂她唇齒開闔吐出的四個字。


  外麵有人。


  什麽?外麵有人,在聽牆角?

  李世默也不再發出聲音,衝窗邊的若昭攤手以求確認。


  對。


  若昭點點頭。


  想到窗外聽牆角的人可能把他們倆在屋中的對話一字不落全聽了去,李世默繼續比劃著一個抓的動作。


  找人把他抓起來?

  若昭很快讀懂李世默的意思,她隻是搖搖頭。


  不妥,不能打草驚蛇。


  眉間憂鬱之色更深,若昭垂眸。


  窗外的人幾可確認是公孫梟派來的,可他要聽什麽呢?夜宴之上對她的身份還沒有試探夠嗎?還要繼續偷聽她,試探她?既然是試探,有什麽辦法能讓窗外這個聽牆角的人盡快離開?


  窗外的人還伏在樹叢中聽著屋內的動靜,她腦子馬不停蹄地飛速轉了兩圈。


  風吟偷看的話本子上都是怎麽寫來著的?尤其是寫到那些難為情的聲音……


  不行,若昭想到接下來要發出的聲音,麵色潮紅更深。讓她發出那樣的聲音,尤其是當著……他的麵,該是多難堪。


  她咽了咽唾沫,似有什麽東西要從她喉間破繭而出。卻淹沒在唾沫下咽的咕嚕咕嚕聲中,隻剩下微張的唇瓣翕動。


  “啊,啊……”


  不對不對,這是驚嚇的聲音而非魚水之歡,聽上去還不夠像。


  這也不能怪她,若昭垂著腦袋,此類春帷之事她真的真的毫無經驗。掰著指頭數,唯二的來源,其一是出嫁前宮裏的嬤嬤塞給她一本小冊子,教導她如何侍奉夫君。她出嫁之意本不在此,草草瞟了一眼就不知道扔到哪兒去了。其二大概就是偶爾聽風吟胡謅似的說起她看的那些話本子上的故事。


  讓她想想,那些故事上是如何描寫女子耽於歡好的?

  若昭腦海中閃過一鱗半爪的抽象詞匯,像蛛絲一般斷斷續續漂浮不定。真是的,什麽銷魂蝕骨,柔情蜜意的,也不說得具體些,讓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如何模仿?


  硬著頭皮上了。


  “殿下……你輕點,疼……”


  大約是第一聲叫出來之後壓在心頭那個難堪的石頭驟然卸去,雖然她還是死死垂著腦袋,雙手絞在一起絞得她指節發白,臉上卻是一層一層染上酡紅,膽子倒是比先前大了許多。聲音愈發柔媚嬌羞,跟黏了糖似的鶯啼婉轉。本是清風朗月的夜空,被這軟糯撓人的聲音澆上幾分醉人的春意。


  “殿下……你慢點,慢點……”


  “哦不,別停,你弄得我好……”


  最後那兩個字若昭實在無法張口說出來,一口氣憋著,連帶最後那聲尾音一虛,壓抑的氣流隨著她嬌羞顫抖的身體中湧出。小貓抓似的喘息,聽得站在一旁李世默渾身熱浪一滾。


  昭兒!


  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


  他當然知道她在幹什麽,窗外聽牆角的的,無非是來聽聽他們今夜的動靜,偷聽他們的盤算。最能打消來者疑慮,又最能催著窗外之人離開的辦法,確實是若昭這一種。


  可是。


  可是……


  李世默背過身去,不知道是從首至尾,還是從腳到頭,不知道是酒意上頭,還是心裏的鬼在作祟。


  鬼使神差地,他想到一個詞——


  至深至淺。


  之前公孫梟在夜宴上調笑他們的詞,他還怒斥“相鼠有齒,人而無儀”的詞,就這麽大剌剌地橫在他的腦海中,連帶這個詞描繪的某種畫麵,驟然橫亙在他麵前。甚至連畫麵中的女主角都變成了那張他朝思暮想的臉,甚至連視角,都從旁觀轉為親曆……


  “砰”


  李世默下意識地一拳頭錘碎這不堪的畫麵,卻剛好捶在床架上。黃梨木製的床架發出悶悶的一聲。


  若昭尋聲望去。


  “他,走了……”


  “嗯。”


  李世默背對著她,啞著聲音發出一聲悶哼。


  “那個,”若昭在看到李世默始終不願轉身的樣子,原本就難為情的她更是大窘,不知道多少種想法在她腦海中神仙打架幾回合,她決定還是解釋道,“剛剛……對不起,事發突然,這樣處理,會比較快……”


  “我知道。”


  李世默極少打斷別人說話,更何況是她。


  他轉過身,原本清澈的瞳眸被紅血絲攪弄成破碎的星河。更準確地說,隻有深不見底的暗夜,星光倏忽一閃,便被更深的夜色吞沒。


  當腦中那些“至深至淺”的畫麵落到具體某個人身上時,他不可避免地想到……


  對,她是一個出嫁婦人,這些床笫間的事,她本就經曆過啊。


  和另一個人一起經曆過。


  不是他。


  他甚至連資格都沒有。


  連這麽想的資格都沒有。


  有點委屈,有點不甘,甚至還有點恨。他回頭,剛好看見坐在窗邊垂眸的她,麵色酡紅,唇色嫣紅,蒼白的被朵朵紅暈遮掩,茜色的裙擺層層堆疊。


  桃花在盛開。


  像那一年桃夭勝雪,十裏紅雲。


  李世默腦中的那根弦,突然斷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