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成都:枝節橫生
若昭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日天大亮,她已經有很多很多年未曾睡過如此安穩的一覺。舒服到她恨不得伸個懶腰聽見自己骨頭咯吱作響,都能聯想到春天新竹拔節般的希望。躺在床上賴了一會兒,某個令她頭疼不已的習慣準時發作,昨夜酒後發生了什麽迅速纖毫畢現地回放在她腦海中。
天哪!她昨夜幹了什麽!
念及此,她下意識環顧四周,別說床榻邊,整間屋子裏都空無一人。掀開裹得嚴嚴實實的錦被之後趕緊瞄向自己身上的衣服,完完整整還是昨夜宴會上的那條裙子,隻是脫去了最外層的那件披風。
昨夜最後是不是什麽都沒發生?
為了確定這個該死的問題,她猶疑片刻,最後還是鼓起勇氣伸手摸了摸身下的裙擺和床榻,清清爽爽,連多的褶皺都沒有。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什麽都沒發生。
什麽都沒發生。
她癱在床上,喃喃重複這個結論。
她把那隻探下她身下的手放在胸口,一聲一聲安穩的心跳仿佛也在重複她剛剛確認的事實。一低頭,能隱隱嗅到袖口沾染上他昨夜的氣息。
清溪甘冽而墨香厚重,還有讓她迷醉的醇厚酒氣。
昨夜那些她還有印象的事情,都是真的。
他說他喜歡她。
她也……把她藏在心裏十二年的話伏在他耳邊一一訴說。
真是瘋了!
她捶捶自己酒醒後還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多虧當時還算清醒把他敲暈了,這些話要是讓他聽見,豈不……
敲暈……
若昭想到昨夜那一幕不禁咧嘴苦笑,當時下手沒輕沒重,也不知道他現在身體怎麽樣了。
“風吟!”
不能再躺下去了,若昭吊著酒醒後還有點啞的嗓子叫了聲。話音未落,“吱呀”一聲房門打開,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之後風吟伏在裏屋的隔板上探出一個小腦袋。
“小姐你醒了?”
“你……”
“奴婢一直在門口。”風吟搔搔腦袋,她想到今晨宣王殿下從這間屋子出去的時候表情頗為微妙,於是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一下自家小姐,衣衫完整,鬢發雖散開卻也不亂。她才敢走進裏屋的床榻邊。
“宣王殿下讓我就在外麵候著,別打擾小姐睡覺,還說讓我進來給小姐更衣的時候記得給小姐多穿幾件。”
這就是了,她昨夜幾乎是和衣而睡,就這麽從被子裏爬出去,吹點冷風便要病上幾日。
他真是,細心到讓她整個人都是暖的,就像昨夜在他的懷抱裏一樣暖。
若昭垂眸臉微紅,這點細微的變化自然一點不落地全落在風吟眼中,
“咳,那個……”
若昭恍然驚醒,隨即雲淡風輕掩飾道:“聽他的吧,我昨夜裙子未脫就睡了,醒來隻裹一件披風確實容易著涼。”
“啊?啊……”
風吟微微一驚之後迅速低頭給若昭收拾衣服。若昭差不多也能猜出這小丫頭究竟在想些什麽,隻是有些事她解釋不清楚,越描反而越黑。罷了罷了,反正風吟也不會多嘴,隨她去吧。
梳洗一通之後風吟推著若昭出門,因為無需應付宴會上的迎來送往,今日若昭的妝扮要比昨日溫婉許多。推開屋門,就看見一個清雅的影子負手站在那株白花槐下。
他聞聲回眸,神色悠悠而鬱鬱,如雲清逸如水澄澈的風姿被逼仄在一方狹小的院落中。眉峰明明並未蹙起,卻像負了千斤的重擔不敢舒展,一雙細長而微窩的眼睛清亮而迷茫。隔著幾步的距離,像隔了十二年不曾安眠不曾流淚的時光。
若昭終於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回到最初的起點時又慢慢死去,是那年桃花樹下會許諾替她看看外麵世界的哥哥,還是那年會由著她從樹上跳下來接住她的少年,抑或是那個站在靈溪茶莊執意要奪嫡要去河南道的三殿下?
不過隻是一瞬,他看見她的一瞬,目光隨即漾開暖意,剛剛凝在眉間的憂鬱似春陽破開雲翳頃刻間消散。仿佛若昭的那些聯想原本就不存在一般,他還是那個站在樹下的少年,無論是白花槐,還是桃花樹。
“你醒了?”
“嗯。”
目光相接,若昭又想到昨夜的樁樁件件……
昨夜……
她迅速垂下眸子,幾乎是同時李世默埋首執壺為她添上一杯碧潭飄雪。
“天色還早,過來喝杯茶吧。”
昨夜之事兩人心有靈犀一般避而不提。
在當鴕鳥方麵,他們實在有著相似的天賦。
樹下相對而坐,若昭微涼的指尖攏著冒著幽幽熱氣的碧潭飄雪。她漫無邊際地想,等到白花槐開花了,樹上當和杯中景致一般,碧葉白花,極致清雅,樹上影是杯中景,杯中畫是樹上花。
她這麽想著,目光流轉向樹上望去,餘光剛好掃過站在一旁不太安生的風吟。
這丫頭緊張的時候總會搓手,有事就是想瞞也瞞不住。
若昭心生疑竇,“你怎麽了?”
“我……”風吟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另一頭的李世默,把說了一半的話咽下去。
“沒什麽事,你暫且不用擔心。”李世默麵不改色放下茶杯,淡淡解釋道。
若昭又是何許聰明的人,她探究似的在風吟和李世默之間打量一個來回,“你們倆有事瞞著我?”
“哎呀,我還是照實說了吧。”風吟頂不住自家主子銳利的目光,索性一甩手,把今早李世默叮囑她的話拋在耳後。
“今天早上,雪晴失蹤了。”
“什麽?”
“風吟——”
李世默皺皺眉頭,幾乎是和若昭同時打斷風吟的話。
若昭搶了個先,“風吟你說,到底是什麽事?”
風吟悶悶道:“我說了,小姐你可別怪宣王殿下。”
“不會。你先說。”
“就是昨天晚上,小姐你和宣王殿下剛從宴會上回來沒多久,奴婢打水回到自己屋子,發現雪晴有些不正常。”
“怎麽了?”
“嗯……”風吟一邊回想一邊在腦中搜羅可以形容的詞,“就是她很害怕,躲在床腳裏一邊哭一邊抱著發抖。我問她什麽事她也不說,叫她出來洗漱她也不敢,就是一個勁兒催我去找小姐您。有點像……昨天她入府時的樣子。”
若昭難得閃過一絲慍怒,“這麽重要的事,你昨晚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去了!”風吟剛剛想委屈一下,隨即想到昨夜的事又閉上嘴巴,“那個時候我去正房找小姐你,在外麵聽到屋裏傳出一些聲音,奴婢覺得進去打攪不妥,所以就……”
等等,昨天那個時候她和李世默房中的聲音?
回到那個時間段,他們唯一鬧出來的動靜就是……
若昭突然想起來那個時候正是他們發現窗外有人聽牆角,然後她靈機一動,媚著嗓子上演了一出令人臉紅心跳的戲,沒想到站在門外的風吟竟然也全聽見了!
難怪她今天一進屋子看她的眼神不對。
她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起來,這次再不解釋就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她穩了穩心神,輕描淡寫道:“窗外有人聽牆角,不得已給窗外那人聽的。”
“哦,這樣啊……啊!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風吟急忙擺手,雖然她也不知道她急著在否認什麽。“當時我就急急忙忙跑回去跟雪晴說,我們家小姐和殿下在辦事,暫時沒辦法過來,要不等明天一大早再說。後來估計她也是鬧得累了,我看她安靜下來,就想著到明天也能解決,各自去睡了。沒想到今天一大早,她竟然失蹤了!”
說罷風吟還泫然欲泣補充道:“這件事跟宣王殿下無關,是今早奴婢滿院子裏找雪晴的時候遇到宣王殿下,他知道之後說小姐昨夜累著了,讓我暫時先別告訴小姐。奴婢錯了,還請小姐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