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公孫:借花獻佛
與此同時,益州成都城節度使府中。
李世默還在別院的白花槐下烹茶,最近他頗有幾分茶道的愛好。春風雖暖也膩,配上悠悠淡雅的白花,在飲上兩口清芬的碧潭飄雪,實為人間一大美妙事。
“殿下今日傳召末將,不知是何事?”
李世默這廂還在煮茶,院外便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聲音很急,摩擦在地上帶起一片浮躁的氣息,生生地打斷正在幽幽飄散的熱氣。
“公孫大哥,”見到來者匆匆,李世默也不惱,他微微欠身行禮,“當初和公孫小將軍有約,私下相見便以兄弟相稱,不知如今可還稱得?”
來者正是公孫致和。自從三月二十八日他擅自帶小熙姑娘出府遇天師道襲擊。那個叫小熙的人在公孫梟麵前演一出好戲顛倒是非——也不能算顛倒是非,隻是把他心裏那點所圖遮遮掩掩、又無限放大地挑給公孫梟看,害得他在自己父親麵前很是難堪。好在父親到最後並無意深究,便關了他足足七日的禁閉,讓他好好閉門思過,也算是給欽差大人一個交待。
今晨他剛被放出來,就有小廝過來傳話說,宣王殿下有請。
被關了七日的公孫致和就當是養傷。如今,他一身傷病好得差不多了,也把之前急功近利的心情收拾了不少。這七日他一直在閉門反思,他有意示好宣王的這步棋究竟是何處出了錯?
思來想去,這步棋是沒錯的,錯的是下這步棋的時候沒有看清對手的意思。大禍臨頭之際小熙反咬一口,故意借他那點私心挑撥他與父親的關係。直到那時他才發現,他下的這步棋宣王小熙等人其實早就算計好了,就等著他上趕著往上跳。並且還咬準了他因為那點私心,不敢明目張膽報複回去。
念及此,他說話的聲音都不由冷了幾分。
“殿下要稱,末將也是攔不住的。就好像殿下執意指控是我主動帶小熙姑娘出去的,末將也攔不住。”
“看來,那天的事還是讓小將軍心生芥蒂。寒食節後,生火烹茶,也是春日一大妙事。還請看在本王與公孫大哥頗為投緣的份上,許了本王今日以茶代酒,權且致歉。”
公孫致和挑眉,“那小熙姑娘呢,她怎麽不出來,難不成是受了驚嚇,還在屋中將養著?”
李世默回頭看看房門緊閉的主屋,笑中歉意更深。
“那一日她貪玩,偏要央求公孫大哥帶她出去。惹了這一通禍事,還牽連了公孫大哥。本王實在過意不去,把她關在屋中幾日,就當是反省思過了。”
貪玩?
說得太好笑了。
公孫致和內心都忍不出嗤笑出聲。小熙那日出去了整整一個上午,至午後未時方歸。他在一樓足足等了好幾個時辰,都在那家茶莊中。說她貪玩,在一家茶莊中喝了幾個時辰的茶,那可真是太貪玩了。
無奈李世默的表情,實在是過於真摯誠懇,讓他恍恍惚惚間都懷疑自己真相信了這番說辭。
兩人麵前的茶壺發出咕嚕咕嚕熱氣上湧的聲音,衝得茶壺蓋都有些蓋不住。李世默溫柔注視著壺中沸騰的茶水,抿嘴再笑。
“看樣子是茶好了。這碧潭飄雪還是公孫老將軍送來的,雖是借花獻佛,”他抿嘴笑得有些拙劣,拙劣中又是掏心掏肝的真誠,“但本王親自給公孫大哥斟滿,還望公孫大哥見諒。”
公孫致和一時神色難定,他又捉摸不透宣王一行人究竟在下一盤怎樣的棋,隻得抿著唇,緊緊繃著一張臉不說話。
李世默則是專注地盯著手下的茶具,仿佛沒注意到對麵公孫致和的異常。他一手持茶夾,一手護住自己的廣袖,從茶托中取出兩隻瓷杯。放定之後,他鬆開那隻護著廣袖的手,伸手揭開壺蓋拂去茶末兒。
樹上一朵小白花偏巧飄落到茶壺中。
緊緊盯著對麵李世默一舉一動的公孫致和剛好看到這一幕。
“殿下,樹上有花落到壺裏了。”
凝神握著壺蓋撇末的李世默手一抖,鬆開的廣袖差點掀倒了支在爐上的茶壺。他趕忙護住袖子,略略致歉道:
“那便再換一壺吧。”李世默看向東廂房喚了聲,“風姑娘,麻煩你換壺水,洗淨了之後再送過來。”
這其實沒必要吧……
公孫致和心裏默默扶額,壺裏隻是落了一朵花而已,喝下去也無妨。他出言提醒隻是剛好看到,沒想到長安來的欽差果然講究,不是他們這些混跡軍中的人能比的。
李世默並未注意到對麵公孫致和無語凝噎的狀態,他笑得更加誠摯而溫然:
“抱歉,還得麻煩公孫大哥再等一會兒了。”
他這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公孫致和越來越看不懂今日宣王殿下急匆匆把他叫來所為何事。說是致歉,也不過是煮了壺茶,還是他父親送來的碧潭飄雪。要是想借此談點別的,可他又專心手上的茶,一句話也不多說。
風吟交疊著雙手,邁著小碎步垂首來到院中白花槐下的石桌邊,春風輕快,她的腳步也輕快,連帶她手上亮晶晶的銀鐲子嘩啦嘩啦也響得輕快。她伸手便去取那隻落了花的茶壺,估計壺中沸水的緣故,風吟剛一拎起茶壺的提梁,手被燙得一抖,一壺茶水頃刻間磕在石桌沿上。茶壺碎裂,桌上、地上、風吟的裙擺上濺了一大片。
風吟嚇得立馬跪在地上叩頭不止。
“奴婢錯了,奴婢知道錯了,還請殿下恕罪。”
“風姑娘沒事吧?”李世默笑得依舊春風送暖,“無妨,擦擦就好。”
風吟犯了錯,哪敢有絲毫懈怠,自己濕了一片的衣服也來不及換,趕忙取了塊幹巾來,先將石桌上的沸水和茶末擦拭幹淨。
公孫致和實在看不懂如今究竟是個什麽局麵,目光隻得無所事事地四處遊蕩。他的視線無意間掃過風吟手腕上那隻銀鐲子。那隻鐲子原本亮晶晶的,他卻分明發現,向下的部分,開始逐漸發黑。
“風姑娘,你的鐲子怎麽了?”
“啊?”風吟低頭看了看自己右手腕上的銀鐲子,迷茫的眼神一下子便驚慌失措起來。
“呀!怎麽黑了呀?”
她摸了摸那隻鐲子,嘟囔道:“剛剛還是好好的呀,我隻是擦了個桌子,又沒沾上什麽,怎麽好端端的就黑了。”
公孫致和盯了那隻鐲子許久,轉而向李世默緩緩道:
“殿下,這茶水裏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