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公孫:不瘋魔,不成活(上)
突如其來的靜默讓關河神思逐漸安定下來,他終於想起來長公主叮囑的事,要確認公孫嘉禾的身份。
他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開口。
“雖然我差不多能相信你就是公孫嘉禾,但基本步驟還是要走一下的。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公孫嘉禾撇撇嘴,這人真是,時而傻,時而古板,很無聊。
“那你問吧。”
“手帕,你是怎麽交給長公主的?”
“我是……”公孫嘉禾正在費盡心力搜羅組織著語言,驟然又像想起什麽,“等等,那個什麽小熙姑娘,是長公主?當今聖上的姐妹,哦不對,妹妹,對吧?她是皇上的妹妹,宣王的小姑?”
“小熙姑娘這個詞也是你隨便稱呼的?”
關河皺皺眉頭,這人還說自己不會說話,問一句恨不得回十句,而且一句都不在點子上。
“你先回答問題。”
“哦,”公孫嘉禾訕訕地抱膝坐在地上,雙手托著下巴,“我還想誇誇她,人挺好。”
“長公主殿下人好不好不是你可以議論的。”關河本來就年輕氣盛,麵前這個完全不守規矩,不知道有沒有常識的人,每次都能剛剛好挑起他的火氣,“你到底知不知道手帕是怎麽交給長公主的,如果你推三阻四顧左右而言他,我就有理由相信,你是假的公孫嘉禾。”
“我知道我知道,”公孫嘉禾舉起雙手,投降一般地擋住關河怒氣衝衝的目光,“不就是,我,從樓上窗戶,扔了個瓷瓶,朝公孫致遠那個傻子。然後他把我揪下來,暴打一頓。你們那什麽長公主,有個詞怎麽說來著的,英雄救美,衝進院子救了我。然後我說餓,她陪我吃飯。我吃吐了,她把她自己的手帕給我,我還給她的時候,就把那個帕子塞給她了。”
說得磕磕絆絆,但基本細節都說到了,應該就是公孫嘉禾本人沒錯。
如果麵前這個人就是公孫嘉禾,隨之而來就是更多的問題。
比如,她曾經是否真的瘋過?
如果沒有,那她為何要裝瘋?
今天晚上的夜襲,她在其中扮演一個什麽樣的角色?
她為什麽要救他?
又是如何找到他的?
……
“我知道你傻,有很多問題要問。”看見關河複雜的目光,公孫嘉禾頗為大度地攤攤手,“你問吧,我盡量回答你。”
剛才還在認真分析的關河噎了半口氣,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這人怕不是生來氣他的吧?
不過確實是有很多問題問她,關河忍了這口氣,和她一樣席地而坐。
“那先從今晚問起,夜襲,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個,你應該知道吧,節度使府的那些人要帶我走,就把我捆起來扔到馬車裏。”
關河點頭。
說正事對於十一年沒怎麽正常說話的公孫嘉禾著實有些困難,她語速很慢,斷斷續續的,好在說得還算清楚。
“被關在馬車裏的時候,我聽見外麵說,有人追蹤,要回頭殺個回馬槍,大概就是讓你們先進一個村子留宿,晚上再火燒之類的。我想,你們應該是來救我的,我應該幫幫你們,也是幫我自己。所以晚上我就裝作睡著了,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在車裏割斷了繩子,用繩子勒暈了守衛,逃了出來。”
“你又是怎麽找到我的呢?”
“那個時候村子已經起火了,我從那戶人家的院子裏翻進去,漫天火海,我誰也看不清。模模糊糊能看見一個人扯著嗓子叫,說什麽‘不要亂’之類的。我想那應該是頭兒,所以就一把把你扯過來了。”
聽到這裏,關河差不多理清了今晚發生的所有事情。公孫梟的打算,原本是借公孫嘉禾牽製杜宇。但帶走公孫嘉禾的心腹發現前來追蹤的並不是杜宇,所以動了殺心。他製定了一個幾乎萬無一失的計劃,誘使他們入村整修,派人偽裝成他的部下暗殺他,火攻,村後設伏。
隻是,千算萬算,他們算掉了一點,那就是——
公孫嘉禾,並沒有瘋。
她不僅沒有瘋,而且還很聰明。趁著押送她的府兵夜襲村寨時逃出生天,還意外救了陷入火海的自己。
想通了這些,關河的神情難得有些和緩。
“很聰明。”
公孫嘉禾睜大了眼睛,“你說什麽?”
“我是說……咳,”被那雙眼睛盯著尷尬,關河幹咳了一聲,“我是說你很聰明。”
“那沒辦法啊,我得活著,是不是?”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目光越過麵前的關河看向天邊的月亮,好像渾身的刺一瞬間也軟下來。軟成一頭蓬鬆柔軟的秀發,無力地搭在他看不透的小腦袋上。
不看她永遠洗不幹淨的臉,她的側影,其實是很好看的,有一般女子不會有的銳氣。
雖然這銳氣也是可憐的,被她又亂又黏的頭發蓋得嚴實。
話說,她就不能把自己的頭發和臉洗洗嗎?
關河這樣想著,嘴巴就比腦子還快地問了出來。
“你居然嫌棄我?”
“我……”
我當然嫌棄你,好歹也是個女孩子,把自己捯飭捯飭,不行嗎?
這話非常不妥,關河也就隻是腹誹一下。
“我就知道。怎麽說小熙,哦呸,長公主殿下是個好人呢?她是唯一個看著我髒還願意抱我的人。”
“哦對,”公孫嘉禾又像想起什麽一般,“還有杜宇。其他人都不行,都是壞蛋。”
關河就差跳起來反駁,“你敢說我們宣王殿下也是壞蛋嗎?”
“宣王殿下,”公孫嘉禾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和宣王殿下確實有一麵之緣,“他,長得挺好看的。不行也行吧。”
公孫嘉禾在踩雷方麵簡直一踩一個準,比如,她此刻就準確踩中了關河對於,咳咳……未來大舅子近乎執念的維護。
“你你你……你竟敢對欽差不敬。”
公孫嘉禾斜覷他一眼,這人怎麽跟個小孩兒似的,喜怒無常?
被她這副,看傻子的表情氣得不輕,關河說什麽也要回擊一下。
“你知道你和杜宇是什麽關係嗎?”
“不知道,”公孫嘉禾再攤手,“我也不理解為什麽他第一眼看到我就要對我這麽好。”
“你不好奇?”
“好奇啊,可是有什麽用呢?我是個瘋子,我又不能當麵問他。你想,就是因為他看重我,所以我在公孫梟麵前才是有價值的,我知道他能保我活命就行。”
公孫嘉禾說這話時頗為雲淡風輕,雲淡風輕之後驟然止息,倏忽間又是狂風暴雨。
“誒等等,你知道為什麽?”
關河故意氣她,故作高深,“你到時候親自問他吧。”
喂喂喂,這人故意的吧?故意吊起她的胃口,故意說話說一半?
看到公孫嘉禾一臉吃癟的表情,關河不由邪惡地感覺,確實爽到了。
“咳咳咳……”他清清嗓子,恢複了一開始的正經,“最後一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
不等她回應,關河乘勝追擊。
“你真的從來沒有瘋過,整整十一年,都是裝的?”
如果她一直都是一個心智正常的人,被當作瘋子關在高台上,坐井觀天,一步不得邁出,整整十一年。
整整十一年,將近四千個日日夜夜,從十歲到二十一歲,被當作瘋子一樣,吆五喝六,拳打腳踢,滿身汙垢。
這是一個什麽概念?
關河很難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