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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公孫:長夜相伴

  他這般想著,便也這般說了。隻是這般說完的時候才發現,手邊這小丫頭,貌似,沒聲了?

  若昭此刻確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托著腮的那隻手悄悄挪挪,把半邊紅透的臉不動聲色遮住。在李世默視線看不到的地方,一向萬事應付裕如的李若昭,表情不可謂精彩絕倫。


  那句,“你很擔心她?”


  跟查崗似的。


  她是瘋了嗎?

  她對自己恨鐵不成鋼地擠眉弄眼。


  若昭坐著本就比他跪著要矮,半邊臉遮住,更是讓人無從看清神情。李世默俯下身,想看清那個毛茸茸的小腦袋下到底怎麽了。隻是透過指縫,隱約察覺她的臉微微發紅。


  不太清,也可能是燭火照的。


  “怎麽了?”


  “咳……不是什麽壞事,杜宇不會反對的。”


  若昭輕咳一聲,摸著自己的臉感覺好像不似剛才那般燙了,她才敢放下捂臉的手。


  “我的打算是,把公孫嘉禾帶回長安,請封個郡主之類的。讓長安朝廷覺得,杜宇有個人質在他們控製範圍內,對杜宇更放心。同樣也是在長安,嘉禾有我們照應著,自然不會虧待她。”


  “這樣……”


  李世默若有所思地直起身,不再牢牢盯著她不放,“確實可行,嘉禾在長安,我們總有辦法護她周全。受封郡主,錦衣玉食,杜宇也會放心的。”


  剛剛的插曲把若昭的心思全攪亂了,她忖度片刻,之前零星的想法整理成的腹稿,又頃刻間亂得稀碎,一再想著是不是把該說的都說了。


  “應該就是這些,我覺得,奏疏上需得注意的細節。嗯……還有問題嗎?”


  這般的語無倫次讓李世默不禁莞爾,


  “你是不是,說掉了,天師道該怎麽辦?”


  “啊……啊?”


  好像是?

  對上那雙恍然大悟的眸子,李世默情不自禁想伸手摸摸她的腦袋,又下意識忍住。心下來來回回忖度之後終是一咬牙——反正之前也碰過了。


  帶著溫意的指尖一再揉了揉她的長發,又碎又軟,涼涼的,手感極好。


  “那你聽我說吧。天師道,為首者野心不小,能偽造出欽差鑾駕,能組織數萬青壯牽製節度使府兵數日,假以時日任其發展,其後必成大患。”


  他頓了頓,望著若昭的眼神愈發真誠懇切。


  “但所謂,官逼民反。天師道走到今天,劍南道節度使本身的懶政與暴政助推不少。歸根到底,他們不過是走投無路拿命掙口飯吃的小農,如果他們自願放下刀棍回到地裏,當然是最好。所以,我們得給他們營造這個環境,也要給足他們這個時間。


  “這個情況,我會如實向父皇稟告。至於最後的處置,我會建議由西川節度使出麵安撫招降,整頓民生。一年之內,自願脫離天師道的,此前既往不咎。一年之後,繼續聚眾生亂的,必須嚴厲鎮壓。這樣的安排,你看合適嗎?”


  這樣的安排,不該說合適。應該說,恰好,非常合乎若昭一開始的打算。


  而且那個“西川節度使出麵”,絕對堪稱妙筆。深諳若昭一直強調的所謂“替朝廷考慮製衡西川節度使”之妙,深諳到活學活用。


  他比她想的還要懂她的心思和路數。


  千回百轉而感慨萬千,她最後嗔了他一眼。


  “那你還要問我?”


  “那是當然。”若昭那一眼眼波流轉讓他分外舒泰,李世默起身,活動活動筋骨,轉而取來書桌上的筆墨紙硯。


  “既然奏疏的問題已經討論得差不多了,擇日不如撞日,我現在就動筆寫了,還有哪些細節問題,也好請你把把關。”


  “現……現在?”


  他回頭,對上她一雙眨巴眨巴的眼睛,頗為無辜。


  “不然呢?你今晚說了那麽多,改日再寫,忘了怎麽辦?”


  少來!


  若昭內心默默腹誹,誰不知道三皇子宣王殿下博聞強識過目不忘,理論上這麽好的腦子,過耳也應該不忘。忘了這種事,根本不存在好嘛?

  可轉念一想,晚上吃了不少,現在睡也睡不著,不如盯著他把奏疏寫完。


  念及此,她旋即輕咳一聲。


  “那……你幫我把之前放在書架上的《計然策》拿過來,旁邊還有一疊朱欄紙,一並拿過來吧。”


  又是這般使喚他使喚得順手,李世默暗笑,一種奇妙的喜悅之情如泡泡一般咕嚕咕嚕冒出來。


  替她安置好書冊與稿紙,又在自己麵前鋪好筆墨紙硯。一人托著腮專注地盯著指尖下的墨筆小楷,時不時拿起筆在稿紙上記上幾筆。一人對著長卷宣紙凝神細思,粗粗在紙上列下幾處要點和行文的起承轉合。


  上一次寫這類奏疏還是從河南道回來,現在想來,當時的蕭嵐該是應了若昭的請求,替他草擬了一份。


  當初的安排,李世默並不太喜歡。但迫於自己實在不懂官場上的彎彎繞,隻能由蕭嵐代筆。回想起當初蕭嵐的遣詞造句親疏得當,他亦不得不承認,這位風流名聲盛傳京華的蕭二公子,是她一早就安排好的棋。


  想到這些,李世默的下筆如流水,也隨之一頓。


  他一手歐體字寫得極美,筆力勁瘦而不枯,運筆流暢而不輕浮。大抵得益於自小寧妃娘娘管教嚴格,連同寫字也是下了功夫的。顏柳過於方正而雄健,他小時候學不來,書法走的是歐體方圓兼備,嚴謹而疏朗的路子。


  他方才意識到,這似乎是他們第一次坐在一起沒有說話,卻也不覺得尷尬。某種綿長而安逸的氣氛在他們之間流淌,隻有若昭偶爾翻過一紙書頁的聲音,昏黃而微凝的長夜裏,窸窣如草木。


  一聲一聲地,撓得他心慌。


  李世默偷偷瞟了一眼左手邊那個埋首於書冊的女子。相比李世默家學良好,若昭除了幼年跟著楊太傅讀了些書,後來去了雲山,讀書寫字走的都是野路子。和她謀事的沉著穩健不同,她的字倒是分外清逸不拘一格,又加上身體底子虛,寫字使不上氣力,有些輕飄飄的。要是讓那些老夫子看見,估計又要貶斥為異端。


  大抵是光線不好,他看不清她在紙上抄抄畫畫些什麽。目光遂從握著湖筆的小手往上看,女子顫動的眼睫,微抿的嘴唇,曲折且流暢如畫的側容。每一處,曲折的角度都剛剛好。


  寫奏疏寫奏疏,李世默反反複複警告自己,別老想些有的沒的。


  提綱大致寫得差不多了,他凝眉,開始鋪排草稿。


  “臣夙奉明詔,敢不憂心……”


  寫著寫著,耳邊傳來極細的一聲嚶嚀。他聞言側目,卻發現一開始還在盯著書冊的若昭伏在矮幾上睡著了。許是太困的緣故,睡著的時候也沒注意什麽形象。長發散了滿張桌案,露出了她如天鵝線條流暢的側頸。一隻手墊著小腦袋,另一隻手任其自由垂落。


  而那隻不知道該放哪兒的手,指尖恰好落在他跪坐的膝上。


  翻書的窸窣聲消失之後,夜,實在是過於安靜。


  過於安靜的後果就是,他的每一處感官,都在闃寂無聲的溶溶夜色中被放得無限大。


  接觸的隻是指尖的一點,入春衣服還不算薄,他卻能清晰察覺到膝上的那一點帶來的酥麻顫抖,如漣漪般一圈圈漾開。


  帶動他整個下半身一陣異樣的不安。


  帶動心跳聲聲叩擊在他的胸膛,越來越快。


  不能再看了。李世默一再念叨著,他集中精力盯住素白宣紙上幾筆如墜石初月的點橫撇捺。


  “敢不憂心……”


  嗯……然後該寫什麽來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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