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歸京:針尖麥芒
“我們在長安,能自己解決的事,還是盡量不要麻煩杜宇。杜宇的情況,並不比我們好上多少。”若昭話鋒一轉,“比如,我且問你,如果你是公孫致和,麵對東西兩川如此懸殊的實力對比,有何良策?”
給她當學生的感覺也挺不錯,李世默偷偷慶幸著。腦子卻不敢放鬆,轉了兩圈,將零碎的思緒理成幾句話。
“如果我是公孫致和……我可能會想辦法和天師道取得聯絡,他們活動在山中,官軍最不易清剿,正好讓他們從後方牽製杜宇。”
與她所想一致。
若昭頷首,對於李世默能給出這個答案頗為滿意。
“如今這個情況,我們已經逼著杜宇對天師道動手,天師道絕沒有可能再接受與杜宇的合作。而杜宇和公孫致和,又注定不是一路人。一旦三足鼎立的局勢被打破,公孫致和最有可能勾結天師道,一起對付位於成都的杜宇。”
“那杜宇……豈不是很危險?”
“危機中也有轉機,奧秘就在於,”沒有地圖,若昭攤開手,以掌心為圖,指尖為筆對李世默比劃著。
“天師道主力在漢州、彭州,也就是劍南道西北。公孫致和轄製的諸州在劍南道東及東南,雙方勢力地緣上並不毗鄰。中間隔著的,正是劍州、綿州、益州一線。杜宇不是傻子,他定然會想辦法,將綿州與益州打通,並且把這條交通要道,牢牢控製在自己手上。”
李世默若有所失地盯著她收回的細白的手掌,沒處看,隻得再一次望向她那張安寧平和的臉,聽著她同樣安寧平和的聲音。
“我們當初在劍南道的謀劃,也有紕漏。誠如你所說,杜宇的麵對的壓力將會空前巨大。但那確實是當時情況下最好的選擇,我們暫時用不上劍南道的兵力,權且讓他們三方僵持著吧。”
“你的意思是,我們這邊,需要在公孫嘉禾身上做些文章,盡可能保持這樣的均勢。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嘉禾暫時誰也不能嫁?”
若昭點頭。
“你跟嘉禾商討的,就是此事?”
若昭繼續點頭。
“待會兒我要說的,就是如何讓嘉禾暫時誰都不嫁的辦法。”
接下來,若昭將她的整個謀劃一一道來,從動用的手段到牽扯的人員,從嘉禾麵臨的風險到可能給他帶來的利益。隻見李世默的臉色越來越錯愕,最後定格到完全不可思議。
“她真的……答應了?”
“是。利弊得失我都跟她講清楚了,當然,我肯定會想辦法確保她的安危。嘉禾是真想為你做點事,以後,”
若昭頓了頓,咽下不斷上湧的酸澀,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常。
“別拂了小姑娘的一片心意。”
兩人一時皆尷尬不語,李若昭無所適從地遊離向別處,目光越過李世默剛好看到正在嘰嘰喳喳的關河和公孫嘉禾。
“怎麽,他們倆又吵起來了?”
李世默聞言回頭,不禁啞然,“還真是。”
關河和公孫嘉禾之間的關係屬實讓人迷惑,李世默大抵也有耳聞。今年四月中旬起他們回到節度使府,幾乎天天都能聽見他們倆的吵鬧聲。李世默忙,李若昭喜靜,杜宇和公孫致和在城外守株待天師道,可公孫嘉禾實在難得從高台上透一口氣,天天恨不得找人說話解悶兒。
不過關河貌似很不願意和這位大小姐打交道,李世默隱隱約約聽過一兩句他們的對話,關河說得最多的,大概就是——
“姑奶奶,您老人家就放過我吧,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關河得空剛好看到宣王和長公主都在想這邊張望,趕忙逃命似的奔過來。
公孫嘉禾哪肯放過這麽一個有趣的人,拎著裙擺一路在後麵追。
“關河你等等,別過去。”
嘉禾的裙擺略長,一雙綴了珠玉的鞋子跑起來又不是那般靈巧。她追上關河沒幾步,頓覺一股無名之力絆住了腳,整個人停不住飛身撲了出去。
好巧不巧,正好砸到李世默懷裏。
她整個人趴在李世默的臂彎裏,沒敢抬頭,隻覺某處來者很是不善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嚇得她立馬起身向後跳開三步遠,一雙泫然欲泣的眼睛巴巴地望著李若昭,就差跪下來給她磕頭了。
“我錯了我錯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鬧騰了一大通,確實吵得很,也不知道若昭受不受得了。想著旁邊坐著的就是她,李世默下意識想撣撣公孫嘉禾觸碰過的地方,又念及嘉禾也在,這些小動作會傷了她的心。隻得頗為僵硬地坐直,手腳盡可能不動,不動聲色皺了皺眉,又鬆開。
“站好了說,你們倆又怎麽了?”
一聽到自家殿下說這樣的話,關河就像有深仇大恨要控訴一般,漲紅的臉滿是悲憤。
“她說我小!”
啥?
剛還端著架子的李世默嘴角抽了抽,一頭黑線地看著跟鬥公雞似的兩人。
你知道你們倆在說什麽嗎?
“難道不是嘛,”公孫嘉禾適時奮起反擊,“你就是個子小啊!”
“那也比你高!”
“我是姑娘家的,你難道要跟我比,你怎麽不跟宣王哥哥比?”
“我才二十歲,我以後還要長高的。”
……
若昭眨巴眨巴眼,看著這兩人小孩兒吵架似的你一言我一語,不禁默默扶額。
不是吧,關河雖然年輕,至少也算經曆了些風浪,劍門關、公孫杜宇,應對得都不錯,怎麽跟一個小丫頭一般見識?
“還有,”若昭這廂想著,隻聽得公孫嘉禾話鋒一轉道,“沒看見宣王哥哥和熙寧姐姐在說話嘛?好端端的叫你不要過來打擾,你怎麽沒這個眼力見呢?”
宣王哥哥和熙寧姐姐。
又是這個讓人一言難盡的稱呼。
若昭還沒緩過來的神經再一次受到衝擊,她逼著自己忍住了再次扶額的手。
而李世默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兩個詞有什麽不妥,他下意識想的是——
是啊,關河你怎麽沒這個眼力見呢?
沒看見我跟她正在說話麽?
公孫嘉禾對自己剛才那一番說辭頗為滿意,邀功似的衝李世默扭扭肩膀,滿臉都寫著:
看!我懂事吧!
李世默衝公孫嘉禾微微頷首。
嗯,確實比之前懂事多了。
轉而又衝著關河道:“嘉禾不容易,又是郡主,回長安的路途辛苦,平塹你多擔待些。”
關河領命抱拳,應了一聲“是”,低頭的瞬間衝著旁邊怨念地丟了一個眼刀。
得,您是姑奶奶,您說什麽就是什麽。
“還有個事兒,”他還是保持著抱拳的姿勢,埋著腦袋,言辭頗為誠懇,“郡主這裙子,確實長了些。跑著跑著一不小摔著了,投懷送抱的,不太符合郡主的禮儀。”
“誰投懷送抱了?我說了是不小心,不小心的。”
我好不容易在宣王哥哥麵前賣了個乖你又來害我!
公孫嘉禾憤憤地想,小人,關河你就是個小人!
小人關河恰到好處發揮了自己的小人本色,笑眯眯地,順便衝著公孫嘉禾也抱拳行了個禮。
“我這不是擔心,郡主您這小身子骨,投懷送抱都是次要的,走路要是摔著就不好了。”
看戲看夠了,若昭才想起本是要給嘉禾裁身合適的衣服,結果忙著忙著,閑下來便忘了。一邊責怪自己大意了,一邊適時打斷公孫嘉禾就差炸毛的話。
“也是,是我疏忽了。今天到了城裏,我讓阿瀾姐量了你的尺寸,做兩身裙子。畢竟是郡主,撿人家的舊,不太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