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東陽:此為抉擇
嘉禾回頭,正是今夜一直不安分麗德妃。
麗德妃的笑總是濃烈得恰到好處,一雙眼角如飛燕上翹的眸子笑起來雖有些膩,但那膩也是恰到好處的,恰好比甜多上一分,多在叫人無法拒絕的洋洋熱情。
“今夜不早了,皇上安排了郡主在宮中歇下,反正都是在宮裏,不如去本宮那裏坐坐?”
確實是不早了,自公孫嘉禾抵京,朝廷那邊安排了一處東陽郡主府,在東市西側的宣陽坊。今夜隻怕是來不及回去,隻得暫且在宮中住著。
公孫嘉禾也是那個無法拒絕的人,她遙想著長公主的安排,正斟酌如何開口,卻又聽見另一個聲音。
“麗妹妹。”
麗德妃與公孫嘉禾聞言望去,以皇後太子為首,承明宮中烏央烏央出來一片,自然都是衛皇後的人。一下子承明宮的燈火也被人影遮了大半,晦暗不清。
“大晚上的,不叫郡主好生歇息,麗妹妹這是唱得哪一出?”
“皇後娘娘,”麗德妃嬌俏地福了福身,“娘娘來得正好,臣妾正打算帶著郡主去宮裏坐坐。正和郡主說著呢,娘娘您就來了,可不正巧麽?”
聽著麗德妃如黃鶯般玲瓏婉轉,衛皇後聲音沉了沉,“今夜天色不早,就算郡主要在宮裏住下,也歸本宮管。郡主不跟本宮去正陽宮,難道還跟你去儲秀宮?”
“隻是去儲秀宮坐坐,臣妾哪敢搶了娘娘打理六宮之責。”麗德妃眼波一轉,眼中便似含了淚一般。
“臣妾倒是不知娘娘今日怎的?怎麽何事也要在臣妾前橫插一棍子?”
不理會麗德妃的明嘲暗諷,衛皇後倒是一如既往的穩重。掌控中宮十二年的經曆讓她的沉聲,不怒自威。
“你這大半夜的,把郡主請到儲秀宮,究竟安的是何居心?”
不用本宮說你自己心裏也清楚。
最後這句話在衛皇後嘴邊打了個轉,沒說出來。言多必失,她想了想,說多了沈青綰就保不住了。
她一手拽住公孫嘉禾,滿臉陰沉地盯著麗德妃。
“娘娘您這可就說笑了,”麗德妃撫了撫額前的碎發,染了朱丹的唇角微勾,“臣妾新得了一罐蜀地的竹葉青,隻是不太懂行,郡主是蜀中人,正好請郡主過去品品。”
迎上衛皇後愈漸沉凝的眸色,麗德妃再一次輕笑出聲。
“不過是喝口茶的事,娘娘何故那麽緊張?”
喝口茶?
隻怕是茶裏要下什麽東西吧。
麗德妃故作輕鬆的姿態引得她愈發懷疑。但她既想保住沈青綰這根埋在儲秀宮的線,又不想東陽郡主落入虎口。眼見得麗德妃是說不過了,她隻得將希望寄托在公孫嘉禾本人身上。
“郡主,”衛皇後抓住她的手愈發緊切,她言辭緩緩而誠懇,“人生在世,行走需謹慎,尤其在宮裏。人心隔肚皮啊。”
“皇後娘娘這話聽得就讓人不順耳了。”麗德妃聲音高了一個八度,“好像明裏暗裏都指著臣妾要害郡主,臣妾究竟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要引得娘娘這般懷疑?”
衛皇後見招拆招,“既然麗妹妹沒這個心思,又何須跟個炮仗似的,一點就著?”
又是兩個女人的爭執,夾在中間的公孫嘉禾一時頭大如鬥。剛剛在宴席上好在隔得遠,又加上陛下坐鎮,不敢鬧得太凶。如今一人霸占一隻耳朵,在她左右兩邊吵得頭疼。
“不如這樣,”衛皇後以其人之道還至彼身,“郡主的意願最是重要。我們問問郡主,是願意跟著本宮走,還是跟著麗妹妹去儲秀宮?”
這般說著,衛皇後將公孫嘉禾的手攥得更緊,她蹙著眉心,死命地衝著公孫嘉禾眨眼。
別去,聽我的。
許是衛皇後的神情過於認真,嘉禾略一遲疑,目光不定地望向麗德妃,似是探究,又有詢問。
麗德妃見狀一把鬆開了郡主的手,頗為不滿地看向一邊,“皇後娘娘都說了,郡主自行決斷吧。”
“那……”僵持不下眾人圍觀之際,公孫嘉禾再一遲疑,一雙清得能看得見底的眼睛左顧右盼。
“我問個問題哦,”她忽閃忽閃的眸子再眨,天真而爛漫。
“在宮裏,皇後比德妃地位高對吧?”
嗯?
這話問得,一眾人等皆傻眼。
這是什麽路數?
不理會眾人驚詫的目光,公孫嘉禾一把握住衛皇後的手,“那我跟地位高的走,不算錯吧?”
她再眨,好似看不懂周圍人的目光一般,又遲疑,又有幾分不確定。
“我剛到宮裏不太懂規矩,”她回過頭來看了看皇後身邊的婢女琉璃,又望了一眼麗德妃身邊的蕊珠,似在征詢,一臉抱歉地訕笑。
“我說得沒錯吧?”
是這個道理。
可……
您老人家這麽直白地說出來,麗德妃還在那兒杵著呢。總,不合適?
處在一幹人等腹誹中心的麗德妃輕哼一聲,眉目之間含酸帶澀。
“那既然郡主想跟著皇後娘娘走,那臣妾就不打擾了。”
好在此事已過,閑話休提,衛皇後略略穩了穩心神,帶著太子和東陽郡主回到正陽宮。皇後宮中的燈火遠比承光宮的白熾如晝要和暖得多,主殿中一盞盞暖黃的燈點燃,竟莫名生出幾分家的味道。
公孫嘉禾環顧四周,想到即將,或者可能發生的事,手心不由滲出了涔涔的汗意。
衛皇後囑托太子陪著東陽郡主說話,自己淨了手去小廚房端些點心來。
一片安和美滿得如夢似幻。直到她剛一踏出殿宇,守在外麵的琉璃急匆匆地湊到她身邊。琉璃瞄了一眼自家娘娘身後的殿門,才壓低聲音道:
“娘娘,惠姑過來了,就在小廚房等著娘娘。”
“誰?”
衛皇後下意識問了聲,雖然她知道惠姑是誰。
惠姑是壽康宮陳太後身邊最得力的姑姑,跟著陳太後少說也有四十多年。如今東陽郡主在她宮中,如此微妙的時間太後其派人過來,其意不言自明。
衛皇後心寒了寒。
見了惠姑的麵之後更覺心寒。
“娘娘叫老身好等。”
惠姑倒不擔心被人聽了去,見到皇後便是劈頭蓋臉一通。
太後那邊來的人就等於太後本人,衛皇後不敢以中宮自傲,忙道:“姑姑言重了,勸郡主過來,花了好些時間。”
“郡主既然來了,那娘娘還等什麽,下手就是。”
“這……”衛皇後很是遲疑,“郡主不過是個孩子,她才二十一歲,這樣一來……”
惠姑反問,“娘娘連太後的話也不聽了?”
“不是不聽,隻是,”衛皇後言辭懇切,總覺尚有一線生機可爭,“求娶郡主有很多種方式,未必一定要走這一種。剛剛本宮還與郡主說,常在宮中行走,要小心萬分……”
“娘娘,”惠姑福了福身,打斷衛皇後的話時,模樣實在謙恭。
“老身過來,不是和娘娘打個商量的。該商量的,幾日前娘娘跟太後也商量了,老身隻是負責傳個話。另外,太後體貼娘娘心軟,怕準備不周,特來叫老身把藥送過來。”
說著,往衛皇後手中,放了一包研磨得細碎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