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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5章 暮冬:昭血(五)

  “啪!”


  剛至壽康宮,陳太後衛皇後早就得了張懷恩事先傳來的消息,帶著各自的惠姑琉璃黑壓壓站著坐著一屋子。為首的太後二話沒說,直接揚手。極其幹淨而清脆的一聲過後,若昭的左邊臉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


  張懷恩垂首站在壽康宮茶室的外間,隔著一卷半掩的紗簾聽屋中風波乍起,似笑非笑。


  “啟稟太後,長公主人已經帶到,老奴就先行一步退下了。”


  “你等會兒。”


  那一巴掌用了太多力氣,陳太後倚在靠枕上微喘,又看向半簾之隔的外間,一頭鳳釵珠玉搖得如泉水叮咚。


  “在宣王府查到什麽了嗎?”


  “老奴不知娘娘問的是什麽。”張懷恩答得慢條斯理,“要是問宣王的事,老奴正欲想陛下回稟,待老奴回稟完,陛下孝順,定然會與娘娘細細說來。至於長公主的事……”


  他拖長了聲音,顯得諱莫如深。


  “太後娘娘還是問問長公主自己比較好。”


  張懷恩退下後,陳太後的目光終於又集中在麵前的李若昭身上。


  “說。”


  一巴掌拍在手邊的紫檀木幾案上,桌架連同茶碗茶爐震得咯吱咯吱響。


  “你到底在宣王府做什麽?”


  頂著半邊微熱紅腫的臉,擠出一個挑釁的笑實在費力。若昭坐在輪椅上微微揚眸,瞋了麵前的人,目光流轉,如春水蕩漾。


  “我當然是饞宣王殿下的身子咯。”


  隨即又滿臉不可思議。


  “我都守了三年寡了,宣王殿下模樣又好,身段也好,比蕭家那個名滿京城的蕭二公子還要好。想不饞,也難吧?”


  一杯滾燙的茶迎頭灑下。


  “你跟你那不知廉恥的娘一樣!”


  陳太後端起手邊剛沏好的茶直接砸向若昭的臉。隨著那一聲茶杯炸裂的聲響,她整個人幾乎是下意識顫抖了一下,隨即在長袖下死死抓住了輪椅扶手。


  忍住了。


  還在滾沸的茶水卻忍不住頃刻間炸開,芬香四溢,在她的臉上嘩啦啦淌下。茶香剛散,更濃更重的血腥氣強有力地補充進來。緩緩流下的是額頭的血,和著沒濾淨的茶末,黏糊糊賴在右半邊臉上。


  一縷黏濕的發散下,剛好搭在若昭的右眼瞼上。半邊視線模糊,思緒隨之一蕩。


  她的娘,也就是麵前這位太後的小妹妹,當年柔淑宮中的婉淑妃,她幾乎沒有從陳太後的耳朵裏聽過這個名字。她像她的母親麽?她記得皇兄說過,她的母親清澈而柔美。至於她自己,又狠心又毒辣還愛算計人。她原以為是不像的。


  但就在陳太後說“一樣”的刹那,她心底裏居然湧起一股明知是罪惡卻又欲罷不能歸屬感。


  還有,當年她與皇兄又是如何?他們是怎麽認識的?她母親動過心嗎?

  她們母女和他們父子,怎麽能就如此詭異又陰差陽錯地糾纏不休?


  思緒迷離間,當頭又是一聲炸響。


  “你給我跪下!”


  候在一旁的惠姑作勢就要去扯若昭的胳膊。


  一直坐在一旁的衛皇後帶著琉璃見勢刷刷跪下。畢竟當年珊瑚樹的恩義在,就算不解李若昭住在宣王府的用意,該走的場麵活該說的場麵話,其中的委曲求全左右迎合,一個都不能少。


  “母後,熙寧腿腳不便,就讓坐著說吧。”


  又拽了拽若昭的袖子。


  “熙寧,你聽話一點,服個軟,服個軟就好了。”


  “你少在這兒替她說話。她現在背靠什麽宣王殿下,翅膀可硬了,哪裏還會服軟呢?”陳太後尖細的指甲輕輕叩著手邊的茶幾。


  “沒關係,宣王殿下既然收留你在府,看來也是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一再使喚身邊的老仆從,“惠姑,去請陛下,讓他過來看看他的好兒子好妹妹們。讓他下旨,就說宣王罔顧倫常,其母寧妃教導無方,合該論斬。”


  “太後要是這麽想,那就大錯特錯了。”


  若昭揚聲,半邊淌血的臉詭異而心驚。尤其是配合她始終胳膊肘架在扶手的端坐姿勢,就好像,淌的血是旁人的,與她無關。


  “我這人既沒什麽姿色,更沒什麽本事,送到宣王嘴邊他都不會吃。就這麽論了宣王的罪,怕是低看了他的眼光。”


  “就這麽急於為奸夫開脫?”陳太後輕哼,“沒關係,你一個出了閣的婦人,被神策軍從宣王府查出來,這是鐵證。要說沒有什麽,隻怕旁人也不會相信。”


  “我要是說我有鐵證呢?”


  若昭靠在椅背上,右額角的磕傷一陣一陣炸裂著疼,麵容似談判一般悠遊從容。


  “什麽鐵證?”


  “就是證明我與宣王殿下清白的鐵證。”


  她攤手,顯得分外理所應當。


  “太後無非要治宣王敗壞人倫的罪,那麽,最好的方法,不妨驗我的身。”


  什麽意思?

  驗身,即檢查女子處子之身,具體過程無非是請醫女查驗麥齒之間是否破損。畢竟唯有此處尚無外力損傷的女子,初經人事方才見所謂的“落紅”。


  驗她的身又有何用?雖說蕭屹去世已有三年,與她也有實打實長達一年的婚姻。李若昭早就不是處子之身,更遑論什麽麥齒之間的有無破損。


  等等,不太對。


  陳太後警惕地掃視著麵前的女子。和往常隻會撒嬌的模樣不同,若昭顯得極為沉篤,隻是靜靜地看著陳太後的一舉一動,仿佛她才是那個被抓住的獵物。


  李若昭不會不知道驗身。那她這麽說意思是……


  “太後不用揣測我想幹什麽。我的意思很簡單,既然懷疑我與宣王之間不清不楚,那麽就查,查我一個女子是否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最好再昭告天下,大唐的熙寧長公主,清清白白。”


  若昭玩味地看著陳太後的臉色。


  “隻要能證明我與宣王的清白,我沒有什麽拉不下臉麵的。難不成,太後不敢嗎?”


  驗身的結果無非兩種:要麽不是處子,什麽也證明不了,她本來就不該是。要麽是,恰好證明了她與宣王的清白。


  可是,大唐熙寧長公主與蕭府大公子成婚一年,依舊一副處子之身。這樣的結果一旦出來,便是明明白白打了蕭府的臉麵。


  蕭家高門是不假,她華陰陳氏倒也不是很懼怕蕭府的威風。隻是現在奪嫡的關鍵時期,宣王剛剛出局,敬王與神策軍曖昧不清,中書令蕭相的立場,就顯得尤為重要。


  故去的蕭屹是蕭相大人最得意的兒子,也曾是朝中一度揣測可承蕭相之位的人。陳太後並不想此時此刻讓這位喪子的中書令難堪。


  陳太後也把玩著若昭的神情,隻見她揚眸盯著自己,目光坦蕩,清澈如水。


  見她如此篤定的樣子,驗身的結果,有多大可能,是後一種?

  連呼吸聲都可聽見的壽康宮中,忽然,一個守門的小內侍邁著小碎步踏入茶室的外間,半卷紗簾之隔,規規矩矩叩首道:

  “啟稟太後娘娘,蕭貴妃候在外麵,說是無論如何請求一見。”


  蕭嵐:喵喵喵?你吹就算了,拉踩我是什麽意思?

  另:我一開始是準備寫守宮砂的,但後來查了一下多用於小說,科學依據看不太明白,有待考證。所以最後就變成這個樣子,昭妹和太後就硬賭,賭誰先心虛不敢驗。感覺比袖子一撩,看守宮砂還在不在更刺激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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