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河東:驚雷
敬王李世訓。
沈青綰隻回頭看了一眼,又轉了回去,美目在黑夜中凜凜。
李世訓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轉過來。
“沈青綰你真的好大的本事,明明是寧妃的人,卻苦心潛伏在儲秀宮,唆使我母妃派你埋到皇後身邊。”
說了一圈自己都覺得累,像是覺得髒,李世訓甩開她的下巴。
“要不是本王設下此計引你出洞,還真不敢確信你有這些手段。”
沈青綰固執地回頭看他,“關將軍和溧陽公主的事,是你透露給太後和皇後的?”
“現在終於想通了?”
現在終於想通了。李世訓為了詐她是否真的是清泉宮的人,把關河私通李世語的流言傳給太後和皇後,又把太後皇後動手的消息暗示給她,為的就是看她會不會出手救人。
嗬,想通了又能如何,她沒有別的選擇。
清泉宮是她主子托付給她的責任,李世語是她這輩子做夢也達不到的少女時光。
還有落在主子手中的妹妹,她企及不到的夢,她妹妹還小,還有在這亂世保全其身幾乎微乎其微的可能。
雨勢太大,打傘其實並沒有什麽作用,李世訓的衣擺後背一片深色的濕痕。打濕了也就無所謂了,李世訓蹲下來,細細端詳這張連妝粉都被衝花了的臉,光怪陸離,但濕發遮掩下的臉精雕細琢,確實好看。
“你一開始便跟我示好,想讓本王即位之後收你做後妃,以此來給自己找一條退路。方方麵麵都想到了,把三宮後妃玩弄於股掌之上,除了你,隻怕也沒別人了。”
其實不是,開始示好的並非她。沈青綰在大雨滂沱的嘈雜聲中回想,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行走在這宮中,似乎對他示好的人不多,算來算去也就隻有李世訓一個。被麗妃劈頭蓋臉一通責罵,或是被太後無緣無故一頓懲罰之後,出現的人,似乎有且隻有一個李世訓。
在利用與算計交織的宮城,在明天不知道是被潑水還是被罰跪,哪怕就是那一點點的好,也能夠長夜暖身。
或許還有寧妃,但寧妃是主,她是仆,她的好是沾了利益的好,是自己不得不敬而遠之的好。
“既然知道了還來找我,”眼睫上的水落在眼睛裏,沈青綰閉上眼像聽天由命,“不怕這是太後在釣魚,就等哪宮的人來抓個現行。”
“雨聲太大,我們說什麽他們也聽不見。但是有些話本王不得不問你,沈青綰你把眼睛睜開,看著本王。”
不容置疑的聲音令她下意識想睜開,隻是微微眯了一條縫,又閉上,下巴再一次被她捏得顫抖。
“本王可以給你當退路,就算你背後的寧妃宣王殿下倒台,本王也可許你後妃之位。但代價是,你要告訴我,你真正的主子是誰,你們下一步的行動計劃是什麽?安插一個和婉淑妃相似的人在明月樓,又恰到好處引蕭府出手,不是久居深宮的寧妃能做到的。”
“告訴你又能如何?”
“你明麵上繼續當寧妃的棋,但背地裏你要為我所用,他們的計劃,也要告訴我。這樣一來,我們隻要配合得好,你依舊可以遊走兩方,繼續高枕無憂當你的雙麵諜者。”
沈青綰最後還是閉上了眼,比上一次更像聽天由命。她咽了咽,長吐一口氣。
“我的主子,我也不知道是誰,隻知道是個女子,腿殘,坐輪椅,很年輕。”
熙寧長公主李若昭。
果不其然,李世訓微微眯眼,後槽牙在摩擦中咯咯作響。
這一開始就是一個已經設好的局,什麽沈青綰,什麽長公主和蕭相大人的指點,都是那個被關在毓安宮的女人幫李世默布的棋。
“那你們下一步呢?她被關在毓安宮的四個多月,應該與你還有聯係吧。”
“下一步是利用你成事,但是她說,就算你知道了,也不會拒絕。”
沈青綰湊近了他的耳朵,低語幾句。
隨著搔動他耳朵的軟軟的氣流,李世訓的臉色逐漸變得凝重。
“那正好,我也正有此意。這局我入了,不如我們達成合作。”
磅礴如注的雨簾,像是下盡了天空中最後一絲光亮。黑夜比以往更沉,在沾了血色的斂芳宮中,黑暗之下,闃寂無物,卻又無處不在滋長。
李世訓屏聲靜聽。
“怎麽了?”
沈青綰話音未落,忽地渾身一輕,自己已被攔腰抱起。頓覺不對,一陣拳打腳踢砸在李世訓身上,像是踢到了鐵板,看似精瘦的身體巋然不動。
“你放我……”
“轟隆隆”
天際一道驚雷。
叢雜中的生靈像是被驚醒又被突然按下,一聲驚雷後的死寂更似一層裹在春季萬物初生上的布,新的生命已經迫不及待地恣意突破生長。
李世訓把沈青綰按在斂芳宮主殿的榻上,很有點像當年的公孫嘉禾。
傘早已東倒西歪在門口,隨之被扔出去的還有被徹底浸濕皺成一團的衣服布料。女子的驚叫聲如閃電刺破夜空,緊接著便是悶雷滾滾,滿城為之震顫。
雷聲低沉,女子叫聲尖銳,在沉寂的宮城,在一片死氣沉沉的斂芳宮,一高一低,一呼一應,竟有幾分相得益彰的趣味。
“既然你要找退路,本王應了,但本王絕不甘心隻做你的退路。”
“啊——”
疼。
真的很疼。
今晨腰背上杖責的傷還未完全好透,半夜暴雨淋過之後愈發紅腫,傷口被強製按在榻上摩擦,已有絲絲血色滲出。
臉上也是,嘴角的血從沒幹過,滴落在黑暗中更加炫目的雪白上。
她來不及擦,隨即而來伴隨的是骨頭都快撞碎的衝擊。因了身上是濕的,榻上也已經濕得皺皺巴巴如波濤洶湧。窗外水勢滔天,朽木在身下咯吱不斷,她感覺自己更像一葉小舟,船快要沉了,隻剩她一人在暴風雨夜的驚濤駭浪中掙紮。
忽地聽見窗外有腳步聲,啪嗒啪嗒踏碎一個個水坑遠去。
李世訓低低地竊笑出聲,熱氣噴在她的臉上。
“你猜,剛剛那個聽牆角的腳步聲,是誰?”
在意識崩潰的邊緣,沈青綰隻想伸手抓住床頭的帷帳。
“放心,她膽小又懦弱,還跟她主子有隔閡,不會說的。還有沈青綰,你家主子的提議確實可以,但不夠大。”
他俯身,在嬌小的女子耳邊低語。
“我們玩票更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