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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8章 北衙:神策禁軍

  萬事萬物,如果一定要追究源頭,神策軍——這支縱貫唐代曆史百餘年延續至今的軍隊,並非生而為中央禁軍。玄宗天寶十三載,大將哥舒翰於臨洮以西二百餘裏的磨環川請立包括神策軍在內的八軍時,恐怕從來沒有想過,也想象不到,這支立於西北的邊塞軍,將會在未來的百餘年間,釋放出怎樣驚人的能量。


  安史之亂爆發,包括神策軍在內的西北軍紛紛馳援內地。兵敗鄴城後,時任神策軍兵馬使衛伯玉與身為宦官的天下觀軍容使魚朝恩退守陝州,防備安史。衛伯玉,與隨後統轄神策軍的陝州節度使入朝,神策軍遂歸宦官魚朝恩統轄。


  又因在此後的諸多變亂中,魚朝恩屢次率神策軍救駕解圍,神策軍歸於禁中,正式成為天子禁軍。


  內侍親掌神策禁軍之例,至此而始。


  代宗大曆年間,權傾天下的宦官魚朝恩被縊殺於內侍省,神策軍一度歸由本將轄製。而至德宗建中四年,以隴右節度使朱泚為首的涇原鎮兵卒作亂殺入長安,德宗急詔神策軍兵馬使白誌貞拒賊。


  然而,詔書下達,無人至者。聖上無以禦寇,京師無以製敵,皇帝陛下倉皇出奔,一國之君,顏麵盡掃。


  灰頭土臉回到長安的德宗皇帝痛定思痛,他左思右想之後,終於得出一個結論——


  枕邊這支事關自己生死的軍隊,還是歸宦官掌管吧。


  文臣武將,誰都有可能掀起下一個安史之亂,但朝夕相處的內侍不會。


  在神策軍逐漸壯大的過程中,內侍逐漸由“監勾當”的監軍,成為統領一軍的主帥。負責馬匹糧草的征馬使、糧料使、宴設使逐漸亦為宦官襲奪,內附的各藩鎮降將紛紛投歸神策軍麾下。不出數十年,一支完全由內侍統管的神策軍已成為京畿、關內一帶最強大的軍事集團。不僅在唐長安城北,京畿西北防線數十鎮,亦有駐紮,同時肩負起中央禁軍與野戰軍的雙重責任,也維持著整個關中的安寧與穩定。


  史文有載:“左右神策軍,天子護軍也,每年有十萬軍。自古君王,頻有臣叛之難,唯置此軍以來,無人敢奪國寶。”


  而神策軍與曾隸屬的北衙禁軍也正式分道揚鑣。北衙十軍,除左右神策軍之外,其餘八軍,左右羽林、龍武、神武、神威軍與神策軍相比,皆相形見絀,龜縮在以玄武門為中心的北衙,與神策軍同掌宮城禁衛。


  距今四十多年前,先帝靜帝的兄長,故隱太子李從儀不滿內侍做大的局麵,計劃利用左右神策軍護軍中尉互相製衡的設計,一一拔除跗骨在唐廷的內侍。


  他先與右神策軍護軍中尉李蕃商議,除掉左護軍中尉穆元寶,事成之後合兩軍為一軍,許李蕃以神策軍統軍之位。具體操作是,陛下生辰大宴之時,太子派心腹奏報皇帝,斂芳宮中有異木連枝的祥瑞。太子作為儲君,帶著穆元寶、李蕃等內侍前去一探究竟。至斂芳宮後,太子聯手李蕃設伏,一舉殲滅穆元寶一黨。


  沒想到李蕃臨陣反水,將李從儀的計劃對穆元寶合盤托出。待李從儀準備在斂芳宮動手撲殺穆元寶時,神策軍突然殺入,將身在斂芳宮的太子李從儀,連同太子詹事、舍人,藏於斂芳宮的東宮府兵斬殺殆盡。


  死裏逃生的穆元寶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帶兵調轉殺入東宮,封閉宮門,凡當日見過太子者,一律格殺勿論。


  一場腥風血雨之後,穆元寶一手拎著李從儀淌血的頭顱,擲於皇帝駕前,一手伏地跪下。血流湮地,按在地上的掌心沾滿了東宮的鮮血,聲音尖銳刺耳,嘎嘎劃破大唐第二百四十四年盛夏夜空。


  “老奴鬥膽一問,陛下可知太子謀反的奸計?”


  一問三遍,太子的鮮血濺了皇帝一身。當時的陛下蜷在龍椅之上,畏畏縮縮不敢應答。


  穆元寶遂擁立太子李從儀的異母弟李從僖即位,是為先帝靜帝。


  而後,不知是吸取了故隱太子李從儀教訓,還是迫於穆元寶的壓力,在右神策軍護軍中尉李蕃去世後,先帝靜帝做出了一個空前睿智的決策——


  把分權製衡的左右神策軍合為一軍,左右神策軍護軍中尉合為神策軍統軍,又稱“神策軍知兵馬使”。


  想來也是,畢竟,控製一個人,總比控製兩個人容易多了。


  左右神策軍合並,京畿一帶至關重要的兵權最終落入一人之手。穆元寶後,隨之掌控神策軍的張懷恩在獨攬大權上愈發匠心獨運。神策軍一係的官兵在長安城乃至關中腹裏,旁人不敢惹,也不願惹。


  皇帝也不想惹,畢竟還要依靠神策軍傍身立命,畢竟先帝是神策軍立的,畢竟當今陛下即位也多虧了神策軍沒有橫插一杠子,畢竟藩鎮叛亂還要神策軍去平。比如,承光二十二年,當時還是神策軍中郎將的張懷恩入蜀平叛,即為一例。


  在神策軍烈火烹油之勢的另一麵,對於神策軍近乎微妙的製衡,始終是橫亙在二帝桌案上的一道難題。在承光、隆平二朝,你方唱罷我登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花樣層出不窮。


  譬如,利用所剩無幾的北衙禁軍。


  然而,北衙禁軍衰敗多年,雖控弦於玄武門,與神策軍同掌宮城禁衛,直到近些年才稍稍恢複元氣。


  不過這都與賦閑在家的衛茂良暫時無關。


  書歸正傳,雲隱公子下的一封滿城皆知的戰書,果不其然也傳到了衛府之中。


  衛茂良正斜倚著靠在躺椅上,隨手翻開一本《魏武帝注孫子》,餘光掃過府上小廝抄來的那封戰書,嘴角微微勾起。


  “像是他會做出的事。”


  秦懷玉拈了一顆葡萄塞進他嘴裏。


  “還笑!你都說了這次回京危險重重,真不怕平白無故把雲隱公子牽涉進來。”


  說著又拍了拍衛茂良的肩膀。


  “坐直了,我給你換藥。”


  “你放心好啦,他就是這樣的脾氣。看起來做事出格,但又自有分寸。我都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更何況朝廷上的那些人,隻怕當個趣事兒看了。”


  亭中風聲疏闊,春意融融間,兩人一邊換著藥,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話。


  秦懷玉先將衛茂良左肩上綁著的繃帶拆下來,又往新的繃帶上均勻灑了些白藥,仔仔細細敷在傷口上,再一圈一圈纏繞妥當。


  “這次回來,不會真的有什麽要緊的事吧?我看阿青也不在,府上的人說他去太原府了。”


  衛茂良雖有意識將自家夫人隔絕在朝堂爭端之外,但她若是問起,自己倒也從不藏著掖著。


  “是,我昨天讓他去太原府辦點事情。小事,很快就回來。”


  “阿良,我有點擔心,”秦懷玉為他換好藥,雙手環上他精壯的腰身,腦袋放鬆地靠在他的後背上,“你說我們打算這個時候要孩子,萬一有什麽變亂……”


  衛茂良攥著纏在他腰間的手,剛好看到適才放到一邊的兵書,翹起的書頁如蝶翼般微微煽動。


  “不會的。魏武帝曹公不就說,順天行誅,因陰陽四時之製,冬夏不興師是老祖宗留下的經驗。你這麽關心孩子的問題,還是覺得……”


  他回眸,目光柔柔地落在伏在他肩頭的人。


  “我昨天單手表現不太好?”


  開頭那一段,前麵是真實曆史,從靜帝開始就架空啦~

  另:“左右神策軍,天子護軍也,每年有十萬軍。自古君王,頻有臣叛之難,唯置此軍以來,無人敢奪國寶。”出自唐代僧人圓仁的《入唐求法巡禮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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