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平陽:一敗塗地
第二日清晨,蕭岄徑直撞開了二哥蕭嵐的院門。
沒人?
步子再一調轉,徑直撞開了蕭嵐臥室的房門。
蕭嵐還在仰麵朝天睡大覺。
蕭岄一路殺來風風火火,撞開一扇又一扇大門折騰得整個院子雞飛狗跳。
完全沒法睡了。
天色微白,兩重帷幔下的蕭嵐捂著眼睛,從指縫中打量窗外的天色。
明明還沒到該醒的時候,天王老子來也得給他睡覺讓道。到底是什麽事值得她大清早的折騰他的睡眠?
睡不飽人就特別容易怒,就算門外是自己的親妹妹,腦子不清醒的狀態下心裏還是把前來打擾他睡覺的小人紮了無數針。
蕭岄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在親二哥心裏已經被紮得半殘不死,從衝進蕭嵐臥房中後連珠炮一般的問話對著還在睡覺的人一通亂轟。
“衛將軍入獄是不是你和我嫂子的手筆?我嫂子養了一堆殺手到底是幹嘛的?還有風波莊,我嫂子跟風波莊是什麽關係?花語都告訴我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蕭嵐腦子一瞬間清醒,靈台與眸間刹那間清明。
她知道了?
出於謹慎,蕭嵐屏氣凝神靜聲聽。而在蕭岄看來,就是做賊心虛不敢說話。
她伸手就要撩緊閉的床幔。
蕭嵐忙死死地拽住,一層厚布一層薄紗後的聲音聽來十分嬉皮笑臉,且欠揍。
“別別別,沒穿衣服呢!就算你是我妹妹我怪難堪的啊。”
蕭岄氣短,攢了一肚子的火氣突然沒處發。鬱結半晌,咬牙切齒吐出四個字——
“那你快點。”
蕭嵐磨磨蹭蹭裹上打底的中衣,慢條斯理再將腰間係帶栓上。從來不疊被子的蕭嵐轉頭還將床鋪仔仔細細打理了一邊,枕頭還不忘擺得方方正正的。
末了,他又從兩片床帷中伸出一隻手。
“袍子在外頭衣架上,幫我拿一下。”
蕭岄又好生沒好氣地甩到他手上。
帷帳內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直到蕭岄快要等得不耐煩就差直接撲進去的時候,“唰”的一聲,帷帳開了。
蕭嵐穿戴整齊地坐在床榻邊,問她:
“花語跟你說什麽了?”
花語跟她說……
沒想到二哥居然開門見山沒和她打嗬嗬,當頭一問讓蕭岄思緒微微凝滯片刻。她回憶起當時她質問一通血魂與花語後,花語是怎麽說來著的?
“大小姐,你信你嫂子麽?”
蕭岄一個勁兒地點頭。
信啊,她一直都信。
“那好,既然信她,就信她第一,不會做有害朝廷安危天下百姓的事。第二,她不會騙你,更不會傷害你,她一定會把一切傷害隔絕在你之外。所以你明白了嗎?”
蕭岄眨巴眨巴眼。
明白什麽?
花語繼續忽悠道:“她會把一切都告訴你,前提是她要確保你的安全。她不告訴你隻是因為現在時機未成熟,我這個打下手的,不能違背她的意思。”
半懂不懂的蕭岄深夜裏一個人躺在榻上來回思考,突然垂死病中驚坐起,才意識到——
這不什麽也沒說嗎?
於是,大呼上當受騙的蕭岄,此時此刻就站在蕭嵐房中,問他要一個交代。
“她說……”
當然不能告訴二哥她其實什麽也探聽到,話鋒一轉,蕭岄道:“她說,她說他們確實與風波莊有點關係,這次承明宮變也有他們參與其中。反正她都告訴我了。”
哦,懂了。
蕭嵐心領神會。
那就是什麽都沒從花語嘴裏撬出來。
不然,都告訴你了那你還問我做什麽呢?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蕭岄這個妹妹,確實有些小機靈,偶爾還會使點詐。在關鍵的時刻,嘴硬,她不想承認就絕不會承認。
既然把蕭岄的底摸得差不多了,蕭嵐難得正經地坐直,慢條斯理開口而顯得極為語重心長。
“阿岄,你以前從來不問為什麽的,當年我讓你去北燕回來九死一生時,你也沒多問過一句話。我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能不能先問你一句,你現在這……”
上躥下跳,如跳梁小醜一般折騰得他屋子裏雞飛狗跳的。
“又是為什麽呢?”
當然是因為你們手段太過火,你們讓雙方兵力在長安城打起來,你們鬧得舉朝上下都不安寧,你們陷害了朝廷忠良,你們害得朝中勇將含冤入獄,讓他的骨肉妻兒幽禁在府無人照顧。
那可是衛茂良,是鎮守一方土地保護一方安寧的河東節度使,是抵抗北燕威懾河朔的銅牆鐵壁。
還是她……
蕭岄突然噎住。
還是她,她迄今為止,唯一傾慕,且景仰到無以複加,甚至想起這個名字都會心頭大慟的如意郎君。
迎著蕭嵐煞有介事的目光,蕭岄突然發現一個她刻意忽略又欲蓋彌彰的問題。
太明顯了,衛茂良這個因素在她一切的行事邏輯中。
朝中風雲詭譎,雙方廝殺已經不是一日兩日,年年都有含冤下獄的忠良,年年都有轟然瓦解的銅牆鐵壁。她從不關心朝廷事,別說探聽原因,連名字都懶得多問。如今心血來潮闖入二哥房中要兄嫂給個說法——
也隻是為了一個衛茂良。
所以,二哥早就看透了這一切?
蕭岄忽覺如芒刺在背,尤其在蕭嵐平靜無波又略帶審視的目光中。
他要她怎麽說,說她喜歡一個人,比自己大了十六歲,人家家和美滿,妻賢惠順。自己癡心妄想,不對,她已經強迫自己打消了癡心妄想,還要給她哥她嫂子的謀劃橫插一杠子,給一家人添堵。
她這些天究竟在做什麽啊!
她就是個傻瓜,曠世大傻瓜!
所有的話驟然失去了可以傾瀉的出口,蕭岄也盯蕭嵐,眼中逐漸染上水色,太模糊了,模糊到她快看不清整個世界。
終於,在眼淚決堤的前一刻,蕭岄轉身奪路而逃。
蕭嵐坐在榻上歎了口氣,沒追出去。
完全不處理又不行。坐在榻上呆了一會兒,他起身,從書架上摸了一遝信紙,開硯研磨,湖筆舔墨,落在紙上幾字。
又覺不妥,撕碎了揉成一團重來。
又寫幾字,又覺不妥重來。
哼哼哧哧勉強寫完一張紙。蕭岄的事最後還是隻言未提,最多旁敲側擊地問了問衛茂良的近況,以及未來的打算。
自忖已經寫得足夠隱晦,足夠不讓若昭多心。蕭嵐封緘之後找到若昭留在蕭府裏的眼線,把信遞給他。
還是說什麽都不妥,向來意氣風發從心所欲的蕭嵐再一次千回百轉不知從何開口。
“這封信務必送到她手上吧,如果她出不來的話,我可能要去找一趟宣王殿下。另,問她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