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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8章 窮陰:脈脈含情(下)

  “他多大了?”


  “三十一。”


  木木地一問一答之後若昭驟然抬頭,“怎麽了?”


  “沒娶妻?”


  若昭搖頭。


  “難不成是好男風?”


  若昭繼續搖頭。


  搖頭之後隨即意識到不太對,忙說,“我不知道。”


  你不是她妹妹嘛?兩人感情很好,相互依賴相互扶持,怎麽會連這都不知道?

  腦中過了一遍之後方覺不對,他這門子吃飛醋的語氣簡直就像……


  氣量狹小的丈夫看見自家妻子和隔壁鄰居多說了半句話就要大張旗鼓興師問罪。


  這不就是無理取鬧嘛!

  還有若昭,自己問了居然真就一五一十地答,李世默竟一時不知道是怪自己還是怪她。


  兩個都稱得上沉篤的人,每每遇到這種問題,總是能莫名橫生枝節岔到離題十萬八千裏的地兒。


  李世默輕咳一聲,臉上換了個雲淡風輕的神情。


  “你,不是作為妹妹嘛?關心兄長是應該的,卓公子幫咱們的地方多,平日裏也該上上心,至少知道他喜歡什麽樣的,替他挑一挑。”


  啊?

  這回輪到李若昭眨巴眨巴眼。


  就這?

  突然委委屈屈嘟著嘴問了一大串就是為了問這個?

  不太願意看到若昭這般震驚的神情,就像自己那些不堪的心思已經被她徹底看透一般。他放下床邊束起帷幔。


  “幫我換藥吧。”


  “哦。”


  簾子這頭垂頭應了聲,那頭已響起衣料摩擦的聲音。


  若昭本來還悶悶的,無奈耳邊窸窣聲勝過靜謐夏夜的蟲鳴不絕。她突然意識到隻有一層床幃之隔的那個人正在脫衣服,稍稍往前細想,若昭隻覺整個臉都快燒起來。


  還好因為自己體內還在發熱,臉紅了看不出來。但時不時打著寒顫的身體突然變得火燒一般燙燙的,背後還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她在想什麽呢!


  越不讓自己想就越容易多想,這頭告訴自己要冷靜,那頭腦子已飛出天際,各種風吟興致勃勃跟她講述話本子裏的描述就有了分外真切的畫麵。


  直到床幃裏的李世默探出一個腦袋。


  “準備好了嗎?”


  若昭立馬雙手高舉藥瓶以示清白,“怎麽弄?”


  李世默無奈,“手上沾點白藥粉,抹在傷口上就行了。”


  李若昭反擊,“我看不見啊。”


  兩片帷帳中探出來的腦袋凝噎片刻,才道:“把手伸進來,我帶你。”


  於是,真就如李世默說的那樣,若昭沾著藥粉的手從兩片床幃中顫顫巍巍伸進去。隨即被一個大力握住手腕,掌中溫意與力氣構成了無從反抗的壓抑,帶著若昭的手一路向裏。


  若昭整隻手都僵了,雞爪子似的指頭翹高了崩得緊緊的,手腕連帶掌心卻在不停地抖。


  一層紗簾之隔,如同他們兩年前每一次見麵一般,那頭傳來悶悶的笑聲。


  “你手別抖,再抖藥粉就掉沒了。”


  李若昭咬緊了唇,“我看不見。”


  “你伸手指頭就行了。”


  指尖試探性向前探,隨即觸到了極柔軟而堅硬的肌膚,似涼又似暖,指尖在流暢的腰身間貪戀的遊走,讓若昭腦海中立刻蹦出來一個詞——


  溫涼。


  就好像這個詞是專為麵前那個人量身打造的。皮膚是春日的暖意,骨子裏卻是如冰似玉的堅硬與徹骨,於風刀霜劍前不折辱的傲骨被春風包裹,漫步春日鶯啼之間也覺秋霜高遠疏離。


  那頭繼續傳來悶悶的笑意。


  “你摸哪兒呢?”


  終於感覺自己被捉弄了,若昭的聲音突然變得咬牙切齒。


  “我看不見!”


  且似撒嬌。


  終於有點像扳回一局,不逗她了。李世默伸出另一隻空閑的手把帳子拉開,沒有什麽衣冠不整的,除了露出一截精瘦的腰身和右下旁肋底端窄窄的傷痕,白雪皚皚的大地上裂開一道醜陋的穀。


  第一次很清醒地看到那人的身體,哪怕就是一小塊,也足夠讓她僵在原地許久至麵色潮紅。


  李世默汗顏。那麽吃驚幹啥,又不是第一次看,隆平十二年正月十五德陽城外的山中,她差點把他扒光了。


  隨即意識到那時候的若昭並不清醒,隻怕也不願意有人提醒回想起來,李世默打了俏皮話。


  “要上藥快點,很冷的。”


  “哦。”


  腦子轉過來才想起自己那樣子肯定很傻,若昭忙低頭搗鼓藥粉,倒在掌心中,另一手無名指蘸取點點,不敢太重,涼津津的指尖緩緩遊走在已經結痂的刀疤處。


  藥粉相觸有熟悉的火辣辣的痛。但涼意的指尖是陌生的,不同尋常的涼意遊走過心上帶起一陣火。


  讓李世默覺得,就這樣一直呆下去也很好。就這樣一間小小的帳子,帳外風雪,帳內爐火正旺。


  遐思間埋首上藥的李若昭突然開口問道。


  “你這傷,哪兒弄的?”


  “不是說了嗎,戰場。”


  李世默話音已落,專注上藥的小小人沉默了很久。


  直到李世默以為這事兒已經翻篇的時候,垂首蘸藥的若昭突然開口。


  “和你對戰的西突騎兵,他們大多使用彎刀。”


  李世默眨巴眨巴眼。


  所以,怎麽啦?

  “彎刀的穿刺能力不強,留下的傷口大多以劃傷居多,劃傷的特征是傷口長而不深。當然也不排除有的西突騎兵改用唐製長刀,同樣會留下劃傷。但如果在騎兵高速衝鋒的環境下,這樣的力道如果是捅傷,會對穿的。”


  “所以……”


  若昭還在專注著在他那一道傷口上,似乎說出口的話與她毫無幹係,但確乎無比清晰地回蕩在兩人耳邊。


  “你的傷口,刀口很窄。迎擊西突的涇州之戰發生在十一月中旬,一個多月之前的傷現在還疼,說明刀傷很深,不是劃傷,是捅傷。但是又沒有對穿,說明不是騎兵長刀衝鋒時留下的。以及,一個沒有對穿的傷,一個多月之後還要上藥,說明受傷的時間也不對。”


  到最後語氣已經很是不善,到這一刻起先前的輕鬆蕩然無存。李世默心下咯噔一聲,麵上卻還勉強糊著一副僵硬的笑意。


  “所以,你得出了什麽結論?”


  把最後一點兒藥粉仔仔細細塗抹均勻,若昭收手,把瓷瓶蓋擰緊,抬頭看他,竟然咧開嘴笑了。


  “我猜的,我不知道。”


  那就是什麽都知道了。


  以她的聰明,多半能猜出這刀傷來自匕首,正麵捅穿,發生在涇州之戰後。在長安,不太可能是重傷臥床不起的關河。


  那就是……


  “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也不是她動的手。這是我的選擇,她沒有逼我。”


  李世默沒明說那人是誰,但他確信,若昭明白。


  “我什麽也沒說。”


  這麽解釋太敷衍,李若昭忙接著道。


  “我確實什麽都不知道,你要瞞的,那是你的做法,我不該幹預。世默,該說抱歉的始終是我。”


  一場旖旎最終以互相無法觸及卻又過於心知肚明的話結束,李世默覺得自己有罪。


  更覺得自己罪不可赦的是若昭,她收好藥瓶,整個人似在輪椅上縮成一團。她費力地自己把輪椅轉過去,落下一句幹澀的話。


  “你好好養傷吧。”


  我懷疑你們倆借著上藥搞小動作。


  李小三兒:不用懷疑,就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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