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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4章 春獵:儲君之義

  “殿下,你應該是知道的,大唐西北防線,就算拋開曾經的西域,也有以隴右、河西為中心的河西防線,以朔方、涇原為中心的關中防線,和以神策軍為首的京西北諸鎮防線。安和元年,大唐防線內縮,河西盡失。隆平九年,朔方節度使薛將軍入獄身死,朔方軍群龍無首。如今京畿的防線隻剩涇原節,獨木難支啊。”


  至於神策軍,嗬,那更不用說了。去年五月衛茂良率領五千翎驍營都能破開五萬神策軍駐紮的皇宮,揭開關中最強戰力的幌子,都是些什麽上不了台麵的東西?

  隻怕西突北燕對神策軍戰力早有耳聞,不然也不會這麽急不可耐地往南邊跑。


  不用田子安細說李世默心裏也清楚,西北防線,早就是紙糊的了。


  沒有辦法,沒有兵,沒有戰鬥力就是死局。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算白起在世也救不了這無兵無卒的仗。


  李世默一邊垂眸一邊在會客廳中負手緩步慢行。


  “你說,河西防線盡失,關中防線是以涇原和朔方二鎮為核心。涇原節實力有限,那朔方節呢?薛家案之後的朔方軍呢?還能用嗎?”


  “隻怕,也難……當年薛將軍平一己之力穩住了整個關中防線,但薛將軍死後,局勢日漸頹壞,殿下你是知道的。薛將軍麾下親信皆在靈州,薛家案發,朝廷徹底斷絕了對朔方軍的軍餉,餘下的兵士全靠自己種地和打家劫舍為生,涇原節如有盈餘,也會轉運一些。他的親兵死的死,逃的逃,散的散。剩下的兵士逃不掉,也對朝廷懷著極大的怨恨。想要讓他們出兵拱衛長安……”


  田子安話沒說完,隻是用“殿下應該懂了”的眼神看著李世默。


  但看著看著,又發覺出李世默與旁人不一樣的地方。他有些猶豫,但又忍不住開口,反正之前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


  “但,殿下說不定能行。殿下兩年前是替薛家說話的人,當時整個西北軍都很關注這件事,朔方軍早就都知道了。”


  這句話在去年西突北燕第一次聯合伐唐時就說過。事實證明田子安是對的,西北軍對這位或許並不擅長兵事的王爺,確乎還保留著一份最後的體麵與尊重。


  李世默心領神會。


  “那我轉道去一趟靈州。如果來得及,本王盡力在北方與你呼應,自北而下攻擊西突兵鋒向東躍進的腰部。就算來不及,南下解長安之危,也可以。”


  “可是殿下……”


  殿下是未來的儲君,此前私自出京已犯大忌。如今長安隨時有傾覆之危,朝廷上下隨時有倒戈之險,就這麽不管不顧地北赴靈州,長安怎麽辦?

  以及,溧陽公主找到了嗎?

  這問題他不敢問。李世默的表情過於冷靜反而叫他猜不出深淺。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可如果局勢真的刻不容緩,涇原軍撐不了多久,本王就算回到長安,也不過西突的甕中之鱉。不如去靈州碰碰運氣。”


  不是這個意思,太子呢?太子之位不要了嗎?


  田子安擠眉弄眼半天,沒說出口。


  李世默知道他想說什麽。


  至於太子之位,或許這個東西本來真的就不屬於他,隻是陰差陽錯他擁有了李若昭的神助,讓他恰好走到了離東宮隻有咫尺之遙的位置,便有了真的可以入主東宮的幻覺。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的若昭把人事做到了最絕之處——


  卻永遠也算不過天。


  如果他所料不錯,西突攻陷蕭關,若昭同樣也收到了消息。以她的習慣,此刻多半第一時間拔腿往長安趕。等他轉道靈州,長安那邊的局勢,就要靠她了。


  他又把後背交給了她,第一次那麽迫切地希望她不要因救小語的人情所累,回長安。


  李若昭確實收到了消息,此刻正在飛奔回京的路上。


  西突攻陷蕭關的第二天,消息信鴿飛入洮水河穀涼王營寨。李若昭搓著小紙片的卷邊,隔著一盆爐火望帳外還未化盡的皚皚白痂,眼中清澈如雪。


  “李世默隻怕要轉道靈州。”


  就連不太懂政事的雪瀾都從埋首扒拉著炭火中抬起頭來。


  “啊?為什麽這麽說,難道長安不才是核心嗎?”


  四個多月前,李世默能帶著長安的救兵放棄護駕轉道涇州阻擊阿史德。四個多月後也一樣,轉道靈州找救兵再南下救長安。


  從而,放棄了最後加封太子的可能。


  同樣的選擇,四個多月前就已經寫得清清楚楚,沒有意外。


  也難怪陛下自去年十月以來對李世默都頗有微詞。捫心自問,李世默做的對,他在想盡一切辦法奔走各方救這個國家這個王朝——


  卻唯獨沒有做到一個萬眾期待的儲君。


  因為所有人都認為,包括完全不懂政事的雪瀾,他們都認為,儲君是國本,是必須穩定中宮守在陛下與長安身邊的基底與柱石,是在外亂不絕內裏空虛之際,必須堅定且高揚著總攬各方的一麵旗幟。


  此時卓圭已動身前往西突後方葛邏祿部,李若昭當日拜別涼王,扮成西域商人卓圭的人馬動身回長安。


  馬車在大雪還未融化殆盡的山道上飛奔。因為雪後路滑,路上又有隱匿在雪中的小石子,一架馬車在時而吹起的風霜中吱吱呀呀左搖右晃,木板與車輪叮叮咣咣地聽著快要散架。


  風吟和雪瀾一左一右牢牢護衛著這個隻有顛簸苦命的殿下。若昭一隻光潔如蔥白的手掙紮著抓住窗框,強忍住胃中的翻江倒海。


  聲音卻竭力向車外揚去。


  “再快些。”


  再快些。無論如何都要跑過南下的西突騎兵,無論如何都要趕在西突包圍京城之際回到長安。


  三月十四日,原州淪陷,不用攻城拔寨的李若昭趕在西突騎兵之前抵達涇州臨涇縣,第一時間就找到了涇原節度使田子安。


  “田將軍,原州淪陷近在眼前,現在整個京畿的西北屏障隻剩涇州。當務之急,是迅速組織起有效的抵抗才能避免國都被攻陷之危。”


  得,前天才剛剛送走宣王李世默,又來一個,說著一模一樣的話。


  田子安點頭稱是,中間還忍不住偷偷抬眼起來打量,麵前氣息不定的女子。


  這兩人真的沒有一點關係嗎?前後腳趕到他這兒,隻為跟他說同一句話?


  不去理會田子安曖昧而探究的目光,李若昭剛剛被風吟和雪瀾從東倒西歪晃蕩著的馬車裏抬出來,慘白的麵色中泛起絲絲異樣的紅。她扶著輪椅扶手,目光向北望去。


  “他是去靈州了吧。”


  這話把田子安嚇得一激靈,肯定不能說不是,但又實在不知該不該說是。


  好在若昭並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深究,她整個人籠罩著戰亂之下一種不同於眾生的,詭異的寧靜,和某種近乎透徹的悲哀。


  “幫我們換幾匹快的馬吧。長安那邊,我盡力。”


  李世默:畢竟我是拿了帝位的劇本,太子這一步就跳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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