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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6章 沉璧:西域疑雲

  “慕容彪!”


  李若昕站在玉輅青質車上一聲厲喝。


  慕容彪抱胸笑眯眯地看著她。


  “洗耳恭聽。”


  說什麽呢?什麽也說不出口。


  多可笑啊,就連憤怒也是可笑的。她已是俎上魚肉,穿著一身和滿城長安一樣的血色,被架在高高的炭火上炙烤。宛如跳梁小醜一般,在別人的掌心裏上躥下跳。


  在長安百姓眼中,她隻怕也是十惡不赦的通敵叛國的奸臣,將江山拱手送與敵手的皇室敗類。


  慕容彪一把尖細的匕首抵在李若昕的腰上,透過薄薄一層裙衫能清晰感受到刀尖涼如水。


  “小動作不少啊?”


  匕首收回,就藏在慕容彪的袖間,他抬手將匕首橫在李騰衝的脖頸間。


  “我帶你出來不是給你胡亂施恩的。”


  馬車一路向前,將此起彼伏的淒厲的嚎叫拋在身後。


  李若昕痛苦地閉上雙眼。


  她請慕容彪出兵,原意不過是想趕走盤踞在長安的西突人。她也曾天真的以為,看在這層姻親關係,看在大唐與北燕多年修好的份上,不奢求善待,至少不像西突人那樣肆無忌憚,就好。


  到頭來呢?


  北燕的暴行比西突人有過之而無不及,誰在無上的誘惑和內外的交困中,都會變成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刀尖戳了戳她的腰,聲音在耳畔響起如死神的低語。


  “別閉眼,好好看著。”


  好好看看這破碎的山河,好好看看她幹出的好事。


  好好看看自己的無能為力。


  李若昭也在看著。她出不去,無法親眼看見這人間煉獄的慘狀,隻是牢牢地盯著那張關中地圖,盤算著公孫杜宇和天師道的隊伍,還有多久能打下來。


  還有北燕的東線軍——慕容彪一定會調北燕東線衛戍前來救援。無論如何,一定要在北燕東線軍到來之前占據長安。否則東線軍一到,將對以田子安為首的西北殘餘勢力形成南北合圍之勢。


  大勢去矣。


  沒有退路,她不得不將全部的希望壓在天師道和東線軍上。


  她承認自己的每一步都在賭。


  天師道與北燕的戰鬥打打停停,持續足有小半個月。趁著長安戰場的局勢膠著,正好將目光向北移至西突。


  自四月中旬必勒格被迫從長安撤離,被西北殘餘勢力和北燕軍追著一路打到蕭關之外。剛出蕭關,便又遭到一隊小隊的突襲。


  戰力不強,騎兵居多,小股小股從山間傾巢而出,打完就跑。


  本來平日裏這種小把戲,西突輕騎兵並不會放在眼裏。然而從關中各路人馬的追殺侵襲中逃出,接連幾個月的作戰,再強大的戰力也快被消磨幹淨,自詡草原與朔漠之間的雄鷹變成了驚弓之鳥,對手撲騰兩下翅膀就嚇得奪路而逃。


  與突襲者交鋒的是西突大軍的左翼,據斥候的回稟,來者人數不過千餘人,中間夾雜著不少身穿西突軍服的人,更多的是普通牧民的裝扮。


  “是葛邏祿部的叛軍!”


  葛邏祿的青壯年都已經隨著可汗東征,剩下的湊不齊軍服,才會是這樣的打扮。


  分析一通,斥候叫得嘎嘎響的嗓音,一錘定音地向必勒格可汗匯報。


  當然不是葛邏祿部的叛軍。


  是盤踞在洮水河穀已近半年的,涼王與故舊河西軍。


  卓圭自三月底抵達西突著手展開遊說,另一手便及時向涼王傳信,請涼王出麵,扮作西突軍士的模樣,偷襲從蕭關撤離的西突主力。


  涼王讀罷飛鴿傳書之後撫掌大笑。


  “與我所想一致!”


  遂將麾下眾軍組織成一支一支的小隊,安安靜靜地守在隴山山口附近,時刻準備著偷襲從蕭關西撤的突厥騎兵。


  小股小股的突襲屢屢得逞,讓必勒格可汗很是惱火。雖然未傷及根本,但反反複複來回打,也夠叫人疲憊。


  疲憊得人仰馬翻的西突主力終於趕到牙帳附近,真正的葛邏祿叛軍已經在牙帳外兩百裏之地等候多時。


  可敦熾俟阿伊已經完全控製了牙帳,組織葛邏祿餘部務必要講必勒格可汗攔在牙帳之外。


  殺了他。


  殺了必勒格葛邏祿才有可能真正脫離西突牙帳的統治,才有可能擺脫附庸和壓迫的地位。


  就算殺不死他,那也要耗盡他的兵力,至少讓他幾十年之內不敢踏足葛邏祿的土地。


  強弩之末對抗散兵遊勇,必勒格麾下許多葛邏祿人也加入了反抗可汗的隊伍。雙方在牙帳之外打得塵土飛揚,從大中午一直耗到傍晚也沒個結果。


  夜幕降臨,沙漠中的夜晚並不安全。雙方各自心有底線,收手休息。


  當日深夜,必勒格可汗負手在地圖前,時不時抄起長棍,在地圖上指指點點。


  有必勒格的地方一定會有哥舒玄,這位一襲玄色,舉手投足間皆有漢人風骨的頡利發恭恭敬敬跟在必勒格身後,隨時聽候可汗的吩咐。


  卻在此時,兩個小卒卻押著一個衣衫襤褸的人送到他們麵前,說是牙帳裏逃出來的重要人物,有要事無論如何都要見一見必勒格可汗和頡利發。


  “可汗,是我。”


  來者雖然衣衫破舊,臉上也糊滿了灰塵和泥巴,必勒格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一頭亂糟糟碎發下的那張臉。


  “阿史那訓?”


  在西突呆了已近半年,又有母親的教導,阿史那訓的突厥語說得基本流利,最基礎的對話也不成問題。


  來者捋了捋鳥窩似的頭發,又用破破爛爛的袖子蹭了蹭滿是沙塵的臉,勉強露出一張高鼻深目的臉。


  “回可汗的話,正是在下。”


  原來是牙帳來的消息,必勒格不疑有他,忙示意他坐下說話。


  “牙帳這幾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麽?你母親呢?”


  “母親暫時被留在牙帳,可敦看在我母親無辜的份上,應該不會難為她。這次叛亂,正是因為葛邏祿部不滿春季發兵耽誤牧時,聯合在牙帳中的可敦掀起的,他們的目的,是殺死可汗,趁機將我阿史那氏的統治,徹底打散。”


  倒是有幾句實話。葛邏祿部確實不滿春季發兵,更不滿葛邏祿部的人在征戰中成了敢死隊活靶子。


  阿史那訓抬眸看了一眼站在燈火陰影處的哥舒玄。


  必勒格心領神會。


  那就是有些話不想讓他聽了。


  哥舒玄也心領神會。


  “可汗,訓特勤,軍務纏身,先行告退。”


  兩雙眼睛目送哥舒玄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夜幕中,必勒格可汗才轉頭問這位外甥。


  “你想說什麽?”


  還是唯恐隔牆有耳似的,阿史那訓上前一步,湊到必勒格可汗耳邊低語道。


  “這個起兵時間很是蹊蹺,早不動手晚不動手,偏偏在可汗拿下長安最關鍵的時候動手,實在是讓人不得不懷疑……”


  阿史那訓比了個口型。


  有內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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