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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血映長天天接水

  飛雲浦上,風吹蘆獲,其聲嗚咽。天邊有碧雲四合,腳下踩著的是敗葉枯芽,一層翠色的寒煙正從水麵上悄悄升起,並逐漸向蘆葦蕩裏鋪開,夕陽一抹最後的斜暉,正蕩漾在冰冷的水麵上,引起淒鳥一陣陣的哀聲……


  這地方,用來殺人越貨、草菅民命,實在是完美的所在,便和這初冬的天氣一樣冷酷蕭條。


  兩個公人和兩個樸刀漢子互相對了個眼色,突然間,兩條水火棍高高舉起,兩柄樸刀化作一對兒銀蛟,直向武鬆頭麵腰肋要害上撲擊而來。


  武鬆早有準備,團枷一擺,“劈哩啪嚓”一陣亂響,象一個盾牌一樣,把四柄刀棍都反彈了出去,冷笑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堂堂白日,朗朗乾坤,竟然就敢在大路上殺起人來!也須知,路邊有人生著眼睛!”


  一個公人獰笑道:“你誰那個釣魚的漁翁?待結果你,再結果了他,卻又值個甚麽?”


  武鬆沉聲問道:“我和那張都監何仇?他竟然派你們來斬盡殺絕?”


  一個抄著樸刀斜轉著搜尋武鬆破綻的漢子聞言冷笑:“武鬆!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都監大人和團練大人想白了多少頭發,才想出暗奪快活林的一條妙計來。誰知偏有你和那西門慶鹹吃蘿卜淡操心,居然打翻了我師傅,將二位張大人一番苦心翻作了畫餅!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今日報應臨頭,焉能留你的性命?當路斬殺了你,就斷了金眼彪一條膀臂!再奪那快活林時,就容易多了!”


  另一個拿樸刀的漢子陰惻惻地說道:“師兄何必跟這賊配軍廢話?一頓亂刀搠翻了他,讓他死也當個糊塗鬼,豈不是好?”


  那個師兄便嘿嘿笑道:“誰叫我是個心善的?讓他明白上路,來世投胎時,心裏也少多少怨氣!”


  二人說著,睥睨著武鬆,都是一陣有恃無恐的大笑,掌中的樸刀攥得更加緊了。


  兩個公人看了一眼垂釣的漁翁,衝著兩個樸刀漢子道:“二位蔣兄跟這賊配軍多廢話什麽?快結果了這廝,再收拾了旁邊的這個釣魚的,咱們便回孟州城領了賞錢,那時老酒粉頭,多少快活,豈不勝於在這鬼地方嗑風?”


  那兩個姓蔣的樸刀漢子聽了,精神都是一振,便道:“端公見得極是!”說著欺身而上,兩口樸刀直上直下的劈砍而來。


  一個公人提起水火棍上前助陣,另一個也待衝上去助力時,卻見武鬆已經退到了那道板橋邊,占住了地勢,那地方隻能容四個人鬥打,自己再擠上去,水火棍便施展不開,反而拖累了其他人。


  心念一動,這公人便丟下水火棍,從懷裏摸出一柄鋒快的匕首來,滿臉殺氣的就來揪橋下那個垂釣的漁翁。也不知那漁翁是年老耳聾還是被嚇得呆了,從開始到現在,竟然都石像一般傻愣在那裏,連一動也動不得。


  那公人上前,把手中匕首高高舉起,大叫一聲:“窮殺材!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一道白虹閃過,一道血泉映著夕陽的殘照,激濺而起,襯著這一片寒煙淒水,更覺悲清。


  隻聽“撲嗵”一聲,一具死屍栽倒,然後空氣中一股血腥味兒開始在飛雲浦上慢慢彌散。


  圍攻武鬆的那個公人將水火棍舞得風車兒一樣,兀自奈何不了武鬆,心頭正急躁間,突然順風飄來一陣血腥味兒,知道自家兄弟已經結果了那個漁翁旁觀者,大喜之下凶心大熾,便吆喝著助威道:“兄弟快來,一齊剁了這賊配軍!”


  話音未落,就覺得脖子梗上一涼一痛,然後渾身的力氣就象開了閘的水一樣泄了出去。眼花模糊中,看到的是武鬆輕蔑的笑容,聽到的是蔣氏兄弟大聲的驚呼,然後才覺得自己哽嗓咽喉上似乎長出個東西來——奮起最後的力氣用手顫抖著摸了摸,卻發現那是一截鋒利的匕首尖兒。


  這一下,最後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了,那公人象一條被釘住了頭的魚一樣,直直地摔倒進塵埃裏,死之前隻有一個念頭——“是誰?是誰殺了我?”


  可惜這個問題他注定得不到答案,死也隻能當個糊塗鬼,來世投畜生胎時,也平憑無數的怨氣。


  那蔣氏師兄弟見變故橫生,都是大吃一驚,舞樸刀護在身前,打墊步跳出圈外,回身向橋下一看,卻見暮色蒼茫裏,一個人甩開身上積血的蓑衣箬笠,一伸手從身邊的草窠子裏拽出兩柄青光燦然的寶刀來,兩刀刀背相擊,有如龍吟大澤,鳳鳴水浦,奸邪聞之喪膽!


  卻聽武鬆微笑道:“三弟,好飛刀!”


  蔣氏師兄弟心膽俱裂,戟指著那人顫聲道:“西門慶!原來是你!你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坐在這大路上釣魚,你不怕王法嗎?”


  那橋下垂釣的漁翁正是西門慶,他一早兒就等在這裏,準備給武鬆打個接應。當那個公人撲過來衝他下手的時候,西門慶老實不客氣就反奪了那廝的匕首,一匕首捅了他個透心涼,又反手將人頭割下,不為別的,隻圖壯一壯胸中的殺氣。


  抬頭默默地看著夕陽,西門慶心下古井無波,暗暗地祝禱道:“蒼天在上,從今天起,西門慶要開殺戒!”


  一回頭,隻見戰局中武鬆以一抵三,雖然不落下風,但他雙手被枷,總是不利,因此西門慶飛起一匕,直擲過去。那柄新割人頭的匕首發硎初試,正得用之時,殺機牽引之下,如流星貫月一般,直射入另一名公人的頸後,直從哽嗓咽喉穿出,比起龍潭寺的連環鏢來,這飛刀隻能算是末技。


  一飛刀射死另一公人,西門慶左手楊家寶刀,右手烏孫寶刀,冷笑著從橋下一步步逼了上來,看著蔣門神的那兩個徒弟嘲諷道:“我西門慶的膽子雖大,但光天化日之下,也隻不過就是在大路上釣釣魚而已。哪裏比得上二位兄台,卻是在大路上明目張膽地殺人?嘿嘿,佩服啊佩服!”


  說著話,已經來到了板橋邊。西門慶手腕一顫,突然飛起一刀,直朝著武鬆迎頭劈下!這正是:

  善惡到頭終有報,天理昭彰莫來遲!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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