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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章 兄弟會

  麵對著顧大嫂的熱情,扈三娘全無抵抗之力,當下將自身來曆說了。


  孫立聽了沉吟道:“獨龍崗上扈家莊?那裏還有一個祝家莊,卻不知姑娘熟悉嗎?”


  扈三娘便道:“祝家莊現在正被梁山攻打,小女子就是在援救祝家莊時被擒的。”


  孫立眉峰一豎,追問道:“敢問前敵戰況如何?”


  聽扈三娘將祝家莊如何倚仗地利,捉了梁山五個頭領,如今三日休兵的情況說了一遍後,孫立以手加額,歎道:“謝天謝地,欒廷玉師兄果然大才,有他在彼,自然是萬無一失了!”


  扈三娘聽了,又驚又喜,問道:“原來孫提轄還識得咱們欒教師呀?”


  顧大嫂笑道:“我家伯伯,與你們欒教師是同門師兄弟,心中一直記掛。正好我們一家從登州對調來鄆州,聽到梁山與欒教師所在的祝家莊為難,我家伯伯便請了軍馬,趕來助陣。”


  孫立便搖手道:“再休提助陣話!那鄆州的廂軍,麵對著十幾個賊寇,便全體潰逃;反倒是欒師兄練出來的民壯,與幾千大寇相持不下——說來豈不叫人愧殺!”


  小尉遲孫新往來路一張望,冷笑道:“哥哥,方才走了的那些長腿兔子們又回來了!”


  眾人一看,可不是嗎?方才那些跑掉的鄆州廂軍三三兩兩又踅摸了回來,在遠處遮遮掩掩,探頭探腦,等確立孫立等人無恙時,這才羞羞答答地蹭了過來。


  孫立冷著臉,喝道:“臨陣逃脫,便當處斬!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還敢回來?”


  為頭的小隊長便跪下道:“提轄恕罪!小的們原本是不想跑的,奈何受了原先那個提轄的教誨,說若是碰上梁山好漢,有多遠跑多遠,免得給本土父老鄉親招禍!因此方才小的們一聽梁山的名字,想也不想,馬上就跑了。跑出多遠後,才想起現在換了提轄,規矩未必是原來的規矩,這才大著膽子,回來接應,還望提轄饒了小的們吧!”


  孫立冷哼道:“接應?若不是本提轄還有幾分本事,等你們這些飯桶回來,隻剩下替本提轄收屍的分兒了!”


  小兵們不敢接腔,隻是口口聲聲:“小的們該死!”


  孫新便道:“哥哥,現在的官兵十停裏有九停都是這樣子,你我也隻好入鄉隨俗吧!這廝們肯回來,就是有良心的了,且吩咐他們整隊,咱們往祝家莊去吧!”


  孫立恨道:“卻不帶這些廢物去,免得到時陣前丟醜!且叫他們押了這幾個不相幹的小賊,回鄆州去,你我一眾登州來的舊兄弟,自綁了這兩個賊頭上祝家莊!兵貴精而不貴多,有欒師兄訓練出來的精銳莊丁,還怕破不得梁山嗎?”


  眾人齊聲稱是。顧大嫂又道:“咱們且先把這小妹子送回她家去才是!她吃梁山擒了去,家裏不知急成了甚麽天翻地覆的模樣,趕緊回去報個平安,方是第一要緊!”扈三娘心中正結計著此事,聽了顧大嫂的話,感激到十二萬分。


  於是孫立便發落長腿兔子們押著梁山小嘍羅去鄆州,自家一幹人與扈三娘綁了歐鵬馬麟,先往扈家莊上來。梁山人馬已經撤圍,一路暢通無阻,到扈家莊上扈三娘一叫門,當真如天上掉下來金鳳凰一般,馬上就從地下冒出來一窩哭天抹淚的老小,把扈三娘圍了起來。


  原來扈家太公和老夫人聽說女兒被梁山捉了去,悲痛得集體心肌梗塞未遂一次,好不容易才急救過來,便催促著兒子扈成想辦法。扈成便道:“咱們扈家和梁山本來無仇,隻是被祝家莊拖下了水,才兩下裏做了對頭。今日那祝彪當眾對妹子那般折辱,直把咱們扈家視若無物,是可忍孰不可忍?既然他不仁,咱就不義,我這便去梁山營盤裏,牽羊擔酒降順了,拚著破了家,也要把妹子贖回來!”


  女兒被賊人擒走,是刻不容緩的當緊事。扈老夫人聽了兒子的計較,馬上便催促著兒子快去。扈太公卻猶豫起來,躊躇道:“普天下的賊寇,有幾個講信義的?莫要女兒贖不回來,反將兒子又賠了進去!”


  扈老夫人見當家的瞻前顧後,拉著兒子不叫去,心下牽掛著女兒,便哭天喊地,尋死碰頭起來,折騰得扈家莊裏雞飛狗跳。正做沒擺布處,卻聽把門的莊丁跟頭把勢的前來報喜——小姐回來了!


  絕處逢生,這還了得?老夫人命都不要,動若脫兔地跑出來,見到女兒安然無恙,心下一鬆,便摟住了肝一聲肉一聲,響徹行雲地嚎了起來。扈三娘亦是潸然淚下,一邊同父親哥哥見禮,一邊在把得救的情形說了,老夫人便向孫立一行跪倒,謝他們對女兒的再造之恩,顧大嫂急忙搶上扶起。


  一番擾亂之後,眾人進到廳堂說話,扈太公深謝孫提轄保全女兒的大恩,孫立連連謙遜,然後便要告辭往祝家莊那邊去。扈太公如何肯放?定要設宴款待,正客氣推讓間,誰知扈三娘早將樂大娘子讓進裏麵去了。孫立無奈,也隻好暫且留下,並請扈太公差人,往祝家莊欒廷玉處送信。


  扈太公陪著孫立在廳上講話,扈成便招待孫新一幹人在外廂飲酒,言語間較量些槍棒,說得入港時,便起身在庭院裏比劃幾招,彼此深相結納。


  過不多時,莊丁來報:“欒教師來了!”孫立一聽,急忙接了出來,欒廷玉正在門前下馬。師兄弟多年未見,自有一番悲喜,大家入內坐下,酒席已備好,正可飛觴助興。


  把酒三杯,欒廷玉問道:“賢弟一向在登州守把,今日如何到此?”


  孫立答道:“總管府行下文書,對調我來此間鄆州守把城池,提防梁山泊強寇。前日梁山泊燕順、鄭天壽二人帶兵臨城,被小弟殺退,陣上得知梁山人馬前來這裏擾攘,小弟心上掛念著師兄,便帶人前來助戰。”


  扈太公便起身敬酒,說道:“若不是孫提轄念著兄弟之情,巴巴的趕來獨龍山與欒教師相會,半路上也救不得我那被擒的女兒——孫提轄和欒教師都是我扈家的大恩人,小老兒敬你們師兄弟一杯!”


  欒廷玉聽了喜道:“聽說三娘吃梁山西門慶拿了,我正心憂,不想被賢弟救了!”


  孫立笑道:“也是機緣巧合,半路上相遇。不但救回了扈家女公子,還順手牽羊,捉了梁山兩個有名頭領,也算是小弟上任第一功。”說著便問樂和道:“那摩雲金翅歐鵬和鐵笛仙馬麟,可安頓好了嗎?”


  樂和回道:“已經將他們監在了廂房裏,也把些酒肉與他們吃了擋寒。”


  孫立吩咐道:“我聽說那歐鵬從前也是守把大江軍戶的軍官,後來受不得那些大頭巾文官的氣,才落了草。他也曾與我是一般武職的體麵,且休折辱他,好生管待,若肯招安時,我日後進剿梁山,也是個臂膀!”


  樂和點頭:“小弟理會得!”然後下去了。


  欒廷玉笑著讚道:“更其旌旗,車雜而乘之,卒善而養之,是謂勝敵而益強——賢弟果然善解兵法,這些年威揚登州,實非幸致!”


  孫立便苦笑一聲,說道:“還說甚麽威揚登州,小弟今日,幾乎出了大醜。”說著便把百餘鄆州士兵見了十餘梁山賊寇時撒腿便跑的軼事說了一遍,最後長歎道:“幸虧沒帶這群烏合之眾來到這裏,否則臨陣而逃,丟了麵子是小,若弄出大敗仗來,小弟可就要萬死莫贖了!”


  欒廷玉大笑道:“那是以前鄆州帶兵的那個提轄無用,今日賢弟來了,必然能練出強兵來!”


  孫立搖頭道:“我隻是傷心我留在登州的那營人馬,我好不容易練了出來,如今卻落到了這個鄆州提轄的手裏,隻怕用不了三天,便要廢了。”


  欒廷玉便勸道:“如今這個朝廷,文恬武嬉,出將入相的都是草包,象賢弟這般能征善戰的反而靠後。賢弟若連這些也看不破,還混甚麽官場?倒不如學我一樣,退隱山林,耕讀傳家,豈不幹淨?”


  扈太公在旁也幫著勸了幾句,孫立臉色這才轉了過來,笑著舉杯道:“聽說兄長所在的祝家莊上,與梁山對戰了幾日,頗占上風,很是拿了他幾個頭領。兄弟借花獻佛,且敬哥哥一杯賀功!”


  誰知欒廷玉歎了口氣,搖頭道:“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伏。偶然幾場勝仗,卻又濟得甚事?依我看來,終究與大局無補!”


  扈太公聽著詫異道:“欒教師怎會如此頹喪?祝家莊有欒教師大才維持,今日又有孫提轄前來相助,正是如錦上添花,旱苗得雨一般,可期必勝!怎的說起這般沒興頭的話來?”


  欒廷玉便道:“老太公是謹慎老成的人,我便把同我師弟的心腹話當麵跟你說了,也不打緊——你們都以為今日破梁山必矣?實在是大錯特錯!”


  孫立扈太公聽了愕然。這正是:

  皆因心中無渣滓,方得眼裏有分明。卻不知欒廷玉高論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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