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八章 白秀英上山
這時裴宣問道:“那賣唱女子現在何處?”
扈三娘道:“在四泉哥哥房中。”
此話一出,眾人都把眼光往西門慶這邊轉了過來,那眼中的種種不言之意象磚頭一樣,在西門慶心頭的春水中砸出了一片××都不見,知向誰邊的縠紋。
西門慶心道:“這幫孫子都不是好銀!”急忙舉手解釋道:“昨天我巡山,什麽也不知道,那白秀英更是跟我一文錢的關係都沒有。”
便有人起哄的笑,還真有不少人應和。西門慶狠狠瞪了扈三娘一眼,心說這丫頭也不是好東西!扈三娘精靈古怪的衝西門慶眨眼,讓西門慶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裴宣問道:“扈家三娘,你將一個女兒家安置在四泉兄弟房裏算甚麽?”
扈三娘這才正色回答道:“隻因這位白秀英說唱得好一口三奇公子故事,我和月娘姐姐都聽住了,反正四泉哥哥不在,就留她住了一晚。”
晁蓋便道:“還是派人將那賣唱女子喚來,叫他們父女團聚吧!”
西門慶便把玳安叫上來,讓他回家將那白秀英帶到這裏來,玳安去了一會兒,領了個花不溜丟的大姑娘回來了。
白玉喬見了,忙上前迎住道:“女兒,你安好嗎?”
那白秀英喜道:“原來爹爹也在此,這倒省了女兒多少事情。爹爹放心,女兒一切安好。”
白玉喬想著那將要得手的二百貫,便催促白秀英道:“女兒呀!你趕快向這裏晁天王、及時雨兩位仁義大王見禮,再謝過眾頭領後,咱們父女二人就要下山趕路了。”
白秀英便在廳心盈盈下拜,祝道:“小女子白秀英參見晁天王、宋公明和眾位頭領。”
晁蓋便淡淡地吩咐:“起來說話。”
誰知那白秀英卻道:“小女子還有一事相求,若各位頭領不答應,小女子便不起來。”
眾人聽著都是一樂,這世道真不得了,賣唱的大姑娘居然脅迫起山大王來了。
宋江便笑道:“這位白姑娘,你有何事相求啊?”
白秀英叩首道:“小女子隻求在山寨入夥。”
眾人聽了麵麵相覷,連行院女子居然都想來梁山入夥,她把梁山當什麽了?當然也有一撮人心頭暗喜,看這白秀英生得水靈,又是行院勾欄出身的,若留在山上,閑來無事,也能謀個下半身的幸福。
晁蓋抓了抓頭,沉聲道:“我梁山的兄弟……”突然看見了顧大嫂和扈三娘,馬上接道:“……和姐妹,都是各有絕藝,縱然沒其它本事,但提起口刀來,斬幾個人頭也是麵不改色的。你一個嬌滴滴的小妞兒,哪裏曉得甚麽是個嚼銅咀鐵?還是快快下山去,免得將來受了驚嚇,反為不美!”
白玉喬聽女兒突然說起入夥的話來,也驚嚇得呆了,這時聽到晁蓋拒絕,急忙打蛇隨棍上,便往起拉扯女兒,一疊聲地道:“女兒呀!晁天王說的是!你從小學的是手彈琴瑟,指撥箏琶,哪裏有梁山眾頭領一零兒的本事?居然還敢厚顏說要在這裏入夥,真是失心瘋了!眾頭領休怪!休怪!小老兒這便帶丫頭下山!”
誰知那白秀英賴在地上,白玉喬百般的拉拽不起,卻聽那白秀英說道:“晁天王正眼不看秀英一眼,必然是嫌棄小女子乃春風桃李牆外花,百家姓上任意兒勾搭,所以才心下鄙賤,是也不是?”
晁蓋是個直腸漢子,突然被這白秀英一句言語將心腹意道盡,不由得語塞:“這……”
白秀英便垂淚道:“小女子出身不好,不好就是不好,我也不敢折辯。但小女子進這一行,也是沒辦法,隻能隨波逐流,做那沉瓜浮李。直到昨日上了梁山,和三奇公子的夫人,還有這位三娘頭領盤桓一日,這才知道梁山是為窮苦人說話的地方,因此才動了個跳出火坑的念頭。”
一席話說得不少人動容,王矮虎先跳起來:“咱們梁山是響當當的山寨,怎能絕了人向善的念頭?天王哥哥還請三思啊!”
很多人本來都想開口說兩句情的,但王矮虎這一身先士卒,倒讓不少恥於與其同列的人又把話咽回去了。
卻聽白秀英又道:“小女子自知微賤,坐什麽交椅的想頭,卻是打死也不敢的。隻求這梁山上有我的一點立錐之地,讓小女子自做自吃,為山寨縫補洗涮,效犬馬之勞,就是我的大幸了!若頭領們肯高看一眼時,小女子不才,自小學得器樂多般,山寨鼓吹隊裏,也能渡幾個弟子出來。”
行軍見陣,需有鼓吹隊吹奏諸般樂器,以之激勵士氣,自古皆然。梁山不少頭領聽著,心中倒也一動。
白玉喬在旁邊聽著,急得如熱鍋上螞蟻一般,隻是來回道:“女兒,這如何使得?這萬萬使不得啊!”
白秀英卻道:“爹爹你的心意,孩兒已經盡知了。女兒在東京相交的那個書生,中舉後如今做了鄆城縣知縣,你便動了心,要女兒再舍了這身皮肉,前去投奔他。但那人實不是一個可托付終身之人,三年任職期滿他離任後,咱父女又花落誰家?若女兒有一日人衰色變,爹爹又指望誰來?倒不如就在這梁山紮下根來,便清苦些,也奉養爹爹終老!”
那白玉喬聽了,倒也愣在一邊,沒的說了。
白秀英向晁蓋五體投地,求告道:“天王開恩,若不信小女子衷情,便請解上囚犯一人,小女子當庭將他殺了,將人頭割下獻上,也算小女子上山的投名狀吧!”
眾人聽了心上一凜,暗道:“這女子看著如花似玉嬌怯怯,沒想到骨子裏倒是真潑辣,怪不得竟然敢上山入夥!”
晁蓋又抓了抓頭,向宋江道:“兄弟,你意如何?”
宋江便道:“這姑娘說得,也實在可憐。不如這樣,我在清風山時,曾許下王英兄弟一頭親事,至今尋不下一個合適的人家來完我願心。今日卻有這秀英姑娘自願上山,卻不是天緣嗎?不如今日我便收這姑娘做義妹,將她許配給王英兄弟,豈不是兩全其美?”
晁蓋聽著,向王矮虎那邊一看,卻見那廝提著褲腰,滿臉石化了的喜色,涎水已經流了下來。晁蓋心底冷哼一聲,正要點頭,卻聽白秀英大聲道:“且慢!”
聚義廳中眾頭領聽了都是一愕,也不知這女子又生甚麽想頭了,宋江便問道:“白姑娘,你又待怎的?”
白秀英俯囟道:“宋公明是及時雨,大仁大義為小女子著想,小女子感激到十二萬分。小女子是行院人家出身,做了二十年的貨物,今日好不容易能跳出火坑,卻是再不願意被人送來送去了!隻求頭領開恩,莫要包辦小女子終身!”
王矮虎暗中扯了鄭天壽一把:“兄弟!這妞說什麽?”
白麵郎君鄭天壽躲不開,隻得敷衍道:“她不想嫁你!哦!倒也不是不想嫁你,是她不想嫁人!”
王矮虎一聽大怒,但聚義廳中卻也沒辦法發作,隻好把眼睛去瞟宋江。
宋江見這婊姐兒竟然敢駁自己的麵子,心下不但不惱,倒還高看了她一眼,心想道:“這妞兒長得美,沒想到骨子裏也傲,山寨收不收她還在兩可之間,她就敢拒絕我二寨主的好意——可惜不是個清倌人,否則,她倒也算個可兒!”
於是先安撫了王矮虎一眼,隨後笑道:“白姑娘倒是有誌氣的女子,宋江失敬了!既如此,便隨你心意吧!”
同樣的,晁蓋也不由得對這白秀英刮目相看,於是轉頭問西門慶道:“這女孩兒倒也蠻有骨氣!四泉兄弟,你怎麽說?”
西門慶心想:“若放這白氏父女進了鄆城縣,這白秀英潑辣之性,沒準兒還真的要跟雷橫衝突起來,那時非送了她的一條小命兒不可。倒不如留她父女在山寨,一舉四人得益——白秀英不死,白玉喬不傷,雷橫不攤人命,朱仝不被牽連,於我逆天改命大計大大有利!”
主意拿定,於是向晁蓋笑道:“這姑娘言辭可憫,天王哥哥開恩吧!如其人所言,鼓吹隊裏,也有用得著他們父女之處。”
晁蓋聽宋江和西門慶兩口同調,便點頭道:“既然兩位兄弟都允了,別的兄弟……姐妹們呢?”
眾人都是一窩蜂的點頭,於是晁蓋便向白秀英道:“既得眾位頭領首肯,你們父女便留在山上吧!不過我是個直來直去的人,咱們醜話說在前頭——既然上了山,就得守山規,卻不許把出從前那些行院手段來,敗壞我梁山子弟——我話說得不中聽,你們休怪!”
白秀英淒然一笑,再次向晁蓋行禮道:“晁天王盡管放心,好不容易有了重新做人的機會,秀英哪裏還肯重蹈覆轍?若有口不應心處,便請試劍!”
說著,又到宋江麵前,向宋江拜謝,然後來到西門慶麵前,跪下道:“多謝三奇公子美言。”說著,向西門慶嫣然一笑,如春花綻放。這正是:
公子無心折揚柳,佳人有意落梅花。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