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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羅真人

  沒有明,也沒有暗;沒有濃,也沒有淡。黃金閃耀嗎?沒有;王侯尊貴嗎?也沒有。唯有無盡的蒼茫,交織著未來與亙古。


  西門慶永遠也忘不了他穿越時那一場似真似幻的朦朧之殤!


  就在那噩夢般的窒息之池裏,他看到了另一個踽踽而行的背影,他拚命地追上去,那個人一回頭,長眉廣頰,碧眼方瞳,原來是一個相貌清奇的老道士。


  這老道士突然變臉,大喝一聲:“孽障!還不納下命來!”於是空間摧裂,他就此向無底處沉淪,直到大叫一聲睜開眼時,秦夢溪已經變成西門慶了!


  從此後,八年後就死的短命宣言經常被老道士的那張臉代言,讓西門慶不知多少次夢中驚醒;而現在,那個夢裏喝斷人魂的老道士,赫然就坐在他的眼前!

  當是時,西門慶縱然膽勇過人,卻怎能不叫他震栗?

  這時,雲床上的老道士揚聲笑道:“公子,別來無恙乎?”


  奇跡一般,他的聲音象安適的流水一樣滾過西門慶惶恐不靜的心頭,將各種負麵情緒一洗而空。


  冷靜下來的西門慶呆了半晌,終於慢慢一揖:“道長,弟子有好多話想求教。”


  老道士把拂塵一甩,一個蒲團頓時移了過來:“公子坐下說話。”


  這一手隔空移物的本事雖奇,但比起自己的穿越,實在是算不得什麽。西門慶視而不見,徑自坐下後,恭恭敬敬地道:“小子前塵秦夢溪,今世西門慶,不敢請教道長尊姓大名?”


  老道士道:“貧道羅璝羅公遠,又名羅思遠,綿州羅江縣羅公山人,修道略有所得,於此二仙山開了香火,不求生富貴,隻渡有緣人。”


  西門慶問道:“小子是有緣的嗎?”


  羅真人道:“四方八極曰宇,古往今來為宙,爾如針線縫物,穿越宇宙結點而來,自為有緣。”


  西門慶心道:“果然我的穿越和這羅真人有關。”當下再拜而道:“還請真人明賜本源。”


  羅真人用手往上一指,西門慶順其手勢看時,卻見頭上的屋頂仿佛一瞬間變得透明,滿天星鬥籠蓋四野,自己如同坐在星海浮槎上。到這時,西門慶反倒心境巍然不動了,卻聽羅真人道:“東土有紀元一千一百一十一年,萬物盈剝,世態輪回,又到了一個變數之局。於是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天門為之大開,有人或應運、或應劫而來,不亦奇乎?”


  西門慶小心翼翼地問:“卻不知誰應運?誰應劫?”


  羅真人道:“一心持正,便是應運;心存邪佞,即遭應劫。你見過鐵腳道人葉知秋了罷?”


  西門慶稽首道:“小子早已經見過了葉大哥,蒙他不棄,傳我九字真經。”


  羅真人點頭道:“不欺心,不妄語,守廉恥,大道至簡。如今天下漸成立屍之地,吾道知易行難,你這些年來,雖有雷霆手段,但卻能守正持中,倒也難為你了。”


  西門慶道:“小子心中有大憂,自然不敢貪戀紅塵。”


  他本來想讓羅真人追問一句“爾有何憂”,然後便順水推舟,把自穿越算起八年後自己會不會死的問題端出來問個清楚,沒想到羅真人卻把天機一笑道破:“還在擔憂你三十三歲時的性命之危嗎?何以膠柱鼓瑟到這般地步?”


  西門慶心頭大震,但又驚又喜。驚的是羅真人果然道德高深,是他心通的大能;喜的是聽羅真人說話的語氣,自己三十三歲時的劫難在重生後全新的西門慶命中,根本就算不了什麽。心花怒放下,西門慶深深一禮:“是弟子著相了嗎?”


  羅真人悠然道:“你看天門。”西門慶坐直身子抬頭看時,隻見頭頂星光閃爍,光華中似乎真有一道無形的門戶在虛無縹緲中隨風搖擺。


  “到你三十三歲時,星辰之力運轉,天門便要閉了,那時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裏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來還;欠血的,血流盡;看破的,遁入玄門;癡迷的,枉送了性命——你身在這大局中,疾病勞苦諸般小業障如何能拘束於你?隻看你持何心,步何路,是流於同俗,還是另破新局——吾輩於子皆有厚望!”


  西門慶呆坐了半晌,突然長身而起,一躬到地:“多謝真人指點迷津!”說到此處,“撲嗵”一聲栽倒在地,原來他坐於此處,竟然腿麻了,此時猛一站起來,腿一刹那間軟得跟貪官見了賄賂時的脊梁骨一樣,順理成章的就傾倒了。


  這一跤摔得西門慶頭昏眼花,一時竟然掙挫不起。他心中奇怪:“以我的武功,區區盤坐,便是坐在三天三夜,也不會腿軟成這樣——難道星空一刻,竟是人世三秋不成?”


  想著勉力抬頭,往天空望去,入目的卻是鬆鶴軒的屋頂,漫天星野早已隱沒無蹤。正發呆間,一雙有力的手將他扶了起來,原來不知什麽時候,入雲龍公孫勝無聲無息地進來了。


  西門慶四下裏打量,卻見羅真人閉目端坐雲床,公孫勝旁邊侍立,香爐裏的白煙嫋嫋地從獸嘴裏流了出來,自己身在局中,竟不知方才星空下的對話,到底是真是夢了。


  正發呆間,卻聽羅真人道:“徒兒,明日黎明,打發那兩個人先去,你與三奇公子再來鬆鶴軒,我傳你五雷天罡正法,好往高唐州助陣。”


  西門慶聽了,又喜又愧。他此來帶上了李逵那莽夫,本是打算著李逵斧劈羅真人之前,自己上來喝止了,向真人市惠,以此來賺得真人之心,好求公孫勝前往高唐州破高廉。想到羅真人神目如電,怎能不叫西門慶羞慚無地?當下深深拜倒,不敢抬頭。


  卻聽真人大笑道:“起去吧!明日早來!”說著拂塵一擺時,西門慶和公孫勝都已經到了鬆鶴軒外。


  西門慶和公孫勝便去客房,見了戴宗李逵,李逵臉漲得通紅,戴宗麵色不變,隻是睡眼惺鬆地道:“原來是四泉兄弟和一清先生回來了,卻不知……?”


  公孫勝微微一笑,笑容中包羅萬象:“明日一早,兩位先回高唐報訊,便說公孫勝隨後就到軍前,以安軍心。”


  李逵聽了大喜,拜倒在地:“好道長哥哥,但有了你這句話,也不枉俺鐵牛辛苦一場!”


  戴宗雖喜,卻道:“道長是道德之士,卻不可打誑語。”


  公孫勝指著西門慶道:“有三奇公子監守,你們還怕我自食其言不成?”


  戴宗便跳起來道:“公明哥哥望救目穿,早聽到一刻喜信兒,也是好的——小弟這就連夜回去!鐵牛,能走夜路嗎?”


  李逵便把胸口一拍:“為哥哥死都不怕,還怕走夜路嗎?”


  公孫勝也不挽留,看著這兩個興衝衝收拾起包裹,然後送出觀外,彼此作別,戴宗攜著李逵作起神行法去了。


  西門慶和公孫勝對視一笑,盡在不言中。兩個人回去自歇了。


  第二天,日頭尚未噴薄而出,西門慶便早早起來,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齊齊,和公孫勝往羅真人這邊來。羅真人帶二人到了一處山峰之上,然後道:“徒兒,你往日學的道術,卻與高廉旗鼓相當,今日我傳你五雷天罡正法,助你到高唐州後,祛邪除魔。”公孫勝隆重拜謝了。


  西門慶便道:“小子且往那邊賞煙霞,待真人傳法完畢,招呼小子一聲。”


  羅真人笑道:“但留無妨。”


  西門慶聽了一怔,但馬上欣喜起來:“莫非真人有意叫我偷藝?”於是精神大振間,眼睛瞪得跟兩個荔枝一樣。


  就見羅真人手上掐訣,口中講解,隻是一時半刻,公孫勝便大喜拜倒在地:“多謝恩師,弟子盡皆領悟了!”旁邊的西門慶卻象豬八戒吃人參果一樣,懵然不識其味,隻是暗中嘀咕道:“就那麽幾個手印,擺過來擺過去,就完了?”


  可不就完了嗎?隻聽羅真人道:“如今諸事已了,徒兒可再入紅塵煉劫。你的老母,我自派人看顧。此去休被人欲所縛,誤了從前學道之心。”


  又向西門慶點頭道:“你亦努力!”


  西門慶和公孫勝齊齊躬身,異口同聲道:“敢不從命?”卻見真人大袖一拂,一道風聲起處,二人飄飄蕩蕩,不知道被刮到哪裏去了。


  等風定後,西門慶和公孫勝麵麵相覷,才發現自己二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一座小鎮的路口處。定睛看時,卻見路口的青石上,鐫著“武崗”兩個字。西門慶心中一動:“莫非此處便是武岡鎮?”


  西門慶拉著公孫勝便入鎮來,行到鎮中心處時,卻見無數人圍攏在一家鐵器鋪子前,高聲喝彩:“好神力!”


  二人上前看時,卻見人圈子嚴嚴實實,哪裏擠得進去?不過西門慶和公孫勝都是高大身材,踮起腳尖,便看得清清楚楚。


  就見人群中心一條大漢,七尺往上的身材,麵皮有麻,鼻子上一條大路,提一柄三十斤重鐵瓜錘正自使得虎虎生風。使到性起時,一瓜錘正打在壓街石上,把那塊石頭打得粉碎,眾人轟雷般喝一聲彩。


  那漢麵有得色,收錘抱拳答謝彩聲。西門慶微微一笑,待彩聲略歇,便揚聲道:“這錘使得雖好,卻還有破綻,贏不得真好漢!”


  那漢子聽了大怒,嗔目往這邊喝道:“是誰?可敢站出來說話?”


  周圍人四下裏一讓,露出西門慶和公孫勝,西門慶便上前道:“這位壯士,在下有禮。”


  公孫勝暗暗奇怪:“三奇公子素來謙抑,從不在言語上和人合口,今日為何出言不遜?”


  正暗中思忖間,那條大漢已經怒衝衝搶上來。這正是:

  且渡真人離仙界,再攜好漢上高唐。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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