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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章 將軍與宗室

  古今中外的磚家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一群善於胡說八道胡作非為,卻幹不了正事兒的聰明人。


  宋徽宗也解決不了討逆人選這樣的難題,萬幸的是他還有個皇後。宋朝的皇後很多都不是等閑之輩,有一些後來當了太後的皇後比皇帝都厲害。


  所以當徽宗的皇後看到官家皺著個眉頭的時候,就問道:“官家何故憂心?”


  徽宗想散心的時候會找趙元奴李師師,但想躲事的時候就會藏進皇後的深宮裏來,那些文臣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到皇後的寢宮來聒噪他吧?這就叫人盡其材。


  聽到皇後關心的問訊,徽宗終於可以埋怨了,把原委說了一遍後,他就感歎起來:“呼家將叛亂,這該如何是好?呼延灼啊呼延灼,你為何不叛於別朝,卻偏要叛於寡人駕下?朝堂上那些屍位素餐之徒,連個討逆之人都選不出來,都推到了寡人案上--朕養這些描金糞桶何用?”


  皇後聽著徽宗絮絮叨叨的抱怨,微微一笑,輕聲道:“官家可還記得祖宗玉匣遺訓?”


  徽宗心頭電光一閃,愁眉頓展,忘情之下攜了皇後的手說道:“梓童,你果然是朕的賢內助啊!”


  大宋的祖宗皇帝都留下了妙計盛在玉匣裏——楊家將造反了怎麽辦、折家將造反了怎麽辦、呼家將造反了怎麽辦……徽宗一向不喜歡這些玉匣,好象那些死了的祖宗比自己聰明多少一樣。但現在麻煩事臨頭,徽宗又覺得就算祖宗比自己聰明些許,那也不算壞事。


  於是徽宗讓太監從內府文書監裏找出了先祖玉匣遺訓,打開一看,歎為觀止,祖宗萬事都考慮得如此周到,比自己強多了——原來隻消如此,就能讓呼家將灰飛煙滅,自己為什麽偏偏想不到呢?果然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啊!

  徽宗第二天上朝,當文臣們喋喋不休地催促他派人興兵討逆時,他胸有成竹地道:“第九金槍班班直教頭徐寧何在?”


  金槍班是皇帝最親近的侍衛親軍之一,徐寧今日隨駕,聞言急忙出列拜倒嵩呼萬歲--“臣徐寧在此!”


  徽宗輕飄飄地道:“朕命你統率金槍班,再點校精銳禁軍,前往平呼延之亂!”


  馬上有文臣不滿了——前回高俅那廝派了武將領兵,結果武將居然殺了監軍反叛!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官家應該引以為戒才對啊!怎麽這回還是武將領兵?萬一他們叛上癮了怎麽辦?

  於是便有文官出列諫道:“萬歲,武臣粗鄙,當不得大任,今日討逆,還當以文臣為主才是!”


  徽宗便冷笑道:“愛卿所言有理。既然如此,便由愛卿領兵討逆,必然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那文官一聽嚇得滿身是汗,呼家將威名垂於大宋,他哪裏有那個膽子跑去送死?看著政敵去送死還差不多。於是急忙叩首道:“臣椿朽之材,當不得大任……”


  徽宗便很有底氣地訓誡道:“既然當不得大任,你還做什麽文官?去改任武職好了!”


  天威難測之下,那個倒黴的文官五體投地,不敢仰視。徽宗看到臣子畏服,心中大樂,喝道:“呼家將連環馬縱橫無敵,唯祖宗遺教鉤鐮槍可以克之,徐愛卿正是其中健者,他去不得,何人去得?爾等妒賢嫉能,是何道理?將有不利於孺子之居心乎?”


  眾文官都趕緊跪了下來,有人便給蔡京使眼色,這時候就得老太師來力挽狂瀾了。


  於是蔡京出列,因為他老而不死,所以有優待,不用叩頭,隻是躬身奏道:“聖上英明,臣附議。”


  此言一出,徽宗大悅,眾文官大愕。


  昨日慕容彥達的家人送來書信,說慕容彥達被呼家將散禁在青州,家都被抄了,此刻正是望救目穿。蔡京的寵妾慕容氏一看之下,哭天喊地,尋死覓活,要蔡老頭兒趕緊去救他的大舅子,所以今天蔡京也顧不得文官領兵還是武將統率了,先找個有本事的發兵到青州滅了呼家將才是要務,否則美人兒成天腫著個眼睛那叫個什麽事兒?

  順了徽宗的意,得了官家的歡心,蔡京又借好言安撫文臣:“聖上,此番興兵幹係重,不保萬全不發兵,這監軍人選須當慎重才是。”


  今天滅了文官集團的一道威風,讓徽宗有些飄飄然,便笑著道:“京卿可有監軍人選?”


  眾文官一聽,都是心中栗六——老太師可千萬不要推薦自己啊!已經殺了兩個監軍了,萬一自己倒黴成了第三個……


  誰知蔡京移禍江東的本事一流:“討逆之重責大任,除聖上股肱之臣,豈肯出死力?這監軍一職,非宗室子弟不可!”


  這一說,徽宗和眾文官都是連連點頭。徽宗便傳詔,令眾南班官上殿。


  南班官都是皇家趙姓子弟,按趙宋前朝的幾位先帝看來,這些叔伯兄弟都是信不過的;不過徽宗倒沒這份猜忌之心,他覺得比起外人,這幫宗至還算是替他省心的。


  傳詔南班官上殿,這可是希罕事。趙家子弟麵聖後,由一個排在最前麵的節度使問道:“不知萬歲召臣等何事?”


  趙宋的宗室子弟不給當官,隻有虛職。最初封小將軍,七次升遷後成為節度使,這輩子就算到頭了。


  徽宗笑道:“今日金槍班徐寧領兵討逆,軍中少一名監軍,不知哪位愛卿願領此任啊?”


  眾宗室子弟麵麵相覷。雖然當了監軍可以出東京玩玩,但比起鞍馬勞頓的軍旅生活,還是當空頭王爺混吃等死來得安逸。何況若做了監軍,和武臣有了接觸,就成了有縫兒的蛋,若日後被人進讒言,那可夠人喝一壺的……


  一瞬間,老奸巨滑的家夥們就決定——這個監軍不當也罷!

  但宗室子弟裏不全是老奸巨滑,至少就有一個楞頭青。


  這小夥子名叫趙羽,父母都沒了,天不收地不管,也沒人教導他那麽多忌諱。他剛當上了小將軍,正歡樂得不行,隻是南班官屬武職,宋朝歧視武職,文官三到四年升一遷,武官要七年才升一遷,雖然現在改成了五年,但趙羽年輕氣躁,哪裏等得了那麽久?


  趁著現在有個當監軍的機會,趕緊霸占住了,等這回打仗立了功,說不定還能連升三級呢!想到這裏,趙羽“啵”的一下就蹦了出去,大聲道:“小臣願與我主分憂!”


  眾宗室子弟又對望一眼,彼此心中歎息道:“還是年輕人憨厚啊!”


  不過也好,有了出頭的椽子,也省了官家親自點將,免了他們多少麻煩。小羽子也算是舍己為人了。


  於是朝議已定,由金槍手徐寧領軍,小將軍趙羽監軍,起精兵強將,去討伐反叛的呼家逆賊。至於梁山匪徒?大家似乎都已經忘記了,安外必須先攘內嘛!

  當然,被梁山宰了兄弟的高俅是肯定不會忘的。但誰讓他倒黴,推薦的呼延灼竟然殺了監軍反叛了?要不是仗著徽宗的寵信,這一回就叫他在官場上萬劫不得翻身!因此高俅也不敢多事,隻在家裏尋了一幫酸丁,幫他寫乞罪的奏章。


  楊戩對八百裏梁山蘊涵的財富當然也是念念不忘的。但推薦呼延灼他也有份兒,因此也象高俅一樣,準備當幾天縮頭烏龜。他們可比不了蔡京,蔡京隻寫了篇青詞,跟呼延灼半點兒牽扯都沒有,隻有他們兩個倒黴。


  其實蔡京也很倒黴。家裏有個美人固然是賞心悅目,但若是這個美人整天窩在你懷裏為哥哥哭哭啼啼,那也挺鬧心的。所以一散朝,蔡京就把徐寧、趙羽召到自己家裏來,好言勉勵了一番,比征討梁山時可要上心多了。


  最後蔡京問道:“此番征討反叛,你二人可有方略?”


  趙羽兀自沉浸在太師召見的喜悅中無法自拔。別看他是姓趙的宗室子弟,其實趙家的宗室受待見的可真不多,南班官是卑賤的武職不說,行事稍微出挑一點兒就會受到當朝的猜忌,百官對他們的態度也很模糊——象今天這樣到名震天下的蔡太師府上喝一杯茶的機會,以後怕是再也沒有了。


  所以趙羽抱著天青蓋碗直運氣,他無比珍惜這次太師府做客的機會,以至於神馳天外,蔡京問他話他都沒聽見。


  徐寧卻是恭恭敬敬地道:“啟稟太師,小將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蔡京正容道:“關係國事,自然要暢所欲言!”


  徐寧便道:“呼家將雖為叛逆,但呼延一族,勇將輩出,禁軍雖多精銳,鬥起將來,隻怕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蔡京撚須道:“徐將軍何以長他人之誌氣,滅自家之威風?”


  徐寧從容道:“太師垂詢,不敢不以實告。”


  蔡京點頭,臉上微露笑意:“徐將軍果然有古時名將之風,不驕敵,不懼敵,此戰勝已六七——徐將軍放心,將軍先行,老夫自當選天下州郡勇將,為你後應。”


  徐寧大喜謝道:“勞太師費心,隻恨小人無以為報!”


  蔡京這才道:“徐將軍不必客氣。青州知府慕容彥達,如今雖身陷叛軍之中,卻氣節凜凜,義不從賊,真乃國之幹城!老夫生平,最敬重此等忠信之士,今日便請將軍留心,青州一行,務要解救慕容彥達性命——國家之脊梁,豈容輕折乎?”


  徐寧深深點頭:“小人謹記太師教誨!”


  言語交代完畢,徐寧趙羽辭出了太師府,將軍監軍又彼此客氣幾句,分頭去了。


  徐寧回到家中,吩咐娘子道:“今日官家有旨,命我領軍出征,討伐反叛的呼家將。明日點校兵馬,準備輜重,最多兩日後便要出軍。我那副雁翎鎖子甲,你叫家下人等與我準備妥當了。”


  娘子憂心道:“我雖是婦道人家,也知道呼家將英勇難敵,官人此去,須得小心。”說著便想落淚。


  徐寧急忙寬慰道:“你看你,話未說得幾句,倒把眼睛紅了——我有寶甲護身,蔡太師又許我精兵猛將做接應,呼家將雖勇,哪裏奈何得了我?娘子放心,我這番出軍,必給你掙一封誥命回來!”


  娘子拉了徐寧的手道:“休說甚麽誥命,隻要你平平安安的回來,就是我的福了!”


  徐寧開解了娘子半晌,娘子才略解愁懷,好奇道:“呼家將世代忠良,怎的說叛就叛了?”


  長歎一聲,徐寧搖頭道:“這就是我們武將的命,也不必多說了!”


  聲音中,多少悲憐,多少落寂。這正是:

  可知公民須有罪,莫歎報國卻無門。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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