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五章 變起曾頭市
聽說是西門慶回來了,阮小七便把大腿一拍,斬釘截鐵地道:“我本來也是在這陷車裏住定了的!但既是四泉哥哥回來了,那還有甚麽說的?這便將計就計,出營回了梁山,向他請罪,然後坐看關勝這廝如何下場!”
張橫摸著頭道:“小七說得雖然有理,咱們就回山跟四泉哥哥請罪去吧!便是被哥哥軍法從事,這顆頭也沒便宜了外人!死我一個不打緊,有哥哥回來,被俘的兄弟們就有盼頭了!”
這兩個本是大象屁股推不動的家夥,如今一聽到三奇公子西門慶的名字,居然就乖乖轉了念頭!阮銘川一時間心中好奇起來——三奇公子竟有如此潛移默化的大神通?他這位轉世天星到底是何等三頭六臂的人物?
一邊馳神想像,一邊與阮小七、張橫悄聲商議已定,他兩人安分守己,隻等著關勝打發他們走路。
關勝這邊,為著兩個監軍的事情正忙得不可開交。本來,已經說好是今天到達,可是途中卻起了變故。
原來青州城下自梁中書去後,沒有了朝廷欽定的總指揮,本已群龍無首,後麵又來了八路兵馬都監,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更是亂作一團,宮、道二監軍渾水摸魚,摸得如魚得水,兩個閹貨私下都大讚國難財戰爭財好發。
誰知樂極生悲,這幫男女利令智昏之下,全忘了還有呼家將這個大敵。前敵本是由聖水將神火將帶著曾頭市為首的義勇兵苦苦支撐著,現在官兵隊裏亂成了一窩蜂,梁中書時代說好的犒賞、糧秣統統打了水漂兒,人心四散,終於一夜之間,義勇兵分崩離析,人人痛罵這回是瞎子賣逼,錢掙不下錢,人認不下人,從此死心誓不再來,史文恭和曾家五虎苦苦挽留,卻哪裏能勸得眾人回頭?
這麽一來,前邊戰線頓時就鬆動了。呼家將雖然連日裏戰曾頭市的總教師史文恭不下,但要說起戰陣用兵來,世代將門子弟終究不是草台班可比的。呼延灼敏銳地抓住官軍陣列銜接間的大破綻,一戰就把外強中幹的官兵打得潰不成軍,曾頭市獨木難支,隻能跟著敗了下來。
宮、道二監軍聚斂來的錢財箱子太重,亂軍中沒搬出來幾口,心疼得這兩個閹貨如喪考妣。事後尋根覓源,自然是曾頭市不好——他們如果真心出力的話,怎麽會放呼家將打過來?
於是宮、道二監軍便一咬牙,堤內損失堤外補,曾頭市不仁在先,就別怪咱家不義在後,於是傳下監軍令——反賊勢大,三軍拔寨都起,往淩州做戰略上的轉進。休養生息後,待會合了總指揮梁中書再來不遲。
此言一出,八路兵馬都監首先讚成。青州城下交兵,已經打成了一片白地,想撈偏門都沒地方生發,若去了淩州府,那裏人煙稠密,就象一片金黃的莊稼,正好收割。
於是大家歡天喜地到了淩州,唯二晦氣著臉的兩個監軍放著州衙不住,徑自往曾頭市來安了行轅。從此巧立名目,百般搜求,將一個偌大的曾頭市幾乎翻成了底朝天。單廷珪、魏定國二將幾番討情,都被宮、道二監軍斥回。
沒奈何,曾長者隻好讓大家咬牙苦忍,誰知宮、道二閹卻是步步緊逼,終於踩到了曾頭市諸人的底線上。
起因是來自於一條東京的消息——楊戩官拜彰化軍節度使了。
宋朝的節度使是世界上最不值錢的。趙匡胤陳橋兵變後,最忌諱武將擁兵過重,因此廢了節度使的所有權力,隻保留虛銜。高級武將封節度使,稱為建節,冠以若幹州縣為節鎮,但受封者從不駐節鎮,隻是從此又能多領一份兒比宰相都高的俸祿,並賜儀仗,稱為旌節。
宮、道二人問起送信的太監,楊公公因何建節?那太監同他們二人是一丘之貉,便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道:“楊公公之榮,皆由裙帶而來!”
原來當今的官家趙佶,從做端王時就是個風流性子,雖然篤信道教,卻不提倡清心寡欲之道,而是對那些陰陽調和、水火既濟、擒龍配虎、捉坎填離的男女徒手運動情有獨衷。上有所好下必叢之,後來連宮中的太監都是身殘誌堅,先天不足就用後天的勤奮去彌補,努力鑽研素女經、洞玄子已經不是宮中的時尚,而是必盡的義務了。
楊戩就是個中翹楚。這一段日子,他的鑽研突然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突破了原來的瓶頸,在臨床實踐的關鍵時刻,隻須輕輕一指,總能點在徽宗的竅要上,令官家還精補腦,煉神返虛,不但官家如同上了天堂,連李師師、趙元奴和宮中的這貴妃那才人都是叨光不淺——男女都得意之下,二亦子封個彰化軍節度使那還不是手拿把掐嗎?
宮、道二閹聽了,隻妒嫉得心肌梗塞未遂多次。他們的房術雖然比不上楊戩,但也是其中的達人,在東京時也頗得徽宗青目的。隻是先前在戰場上,滿場都是臭男人,二閹貨暫時生不出花花腸子,但現在安定下來,養尊處優時又來了節度使的信息拋磚引玉,雖然他們胯下無物,但還是蠢蠢欲動起來。
畢竟業精於勤而毀於隨,這房中術若久不練習,待回到東京,在聖上麵前露了怯,失了聖心,那可如何是好?封個節度使光宗耀祖的念想,更加沒了指望。
因此宮、道二太監便轉著眼珠子瞅起女人來。曾頭市萬戶人家,女人固然不少,但宮、道二人何等身份?尋常庸脂俗粉哪裏入得了他們的眼角?房中術需要的爐鼎可不是道路旁邊擦屁股的土坷垃,隨便拖來就能湊合,這其中可都是有精妙講究的。
也是活該曾長者家和史文恭家倒黴,偏他們兩家就有兩個花朵兒一般的女兒。曾家的女兒叫曾不魯,名字不失異族風範,而行事更有豁達味兒。這女孩子從小隻愛騎馬遊獵,打拳習武,雖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成了隻繡花枕頭,但托了運動的福,身材之秀頎健美,讓宮、道二閹貨一看就把褲子給掉了下來。
史文恭生一對兒女,女兒叫史玉珠,是曾不魯的手帕交,史玉珠深得父親親傳,一身的好武藝,比曾不魯可強得多了。兩個小姑娘來來往往慣了,雖然曾家多了宮、道兩個外人,但在她們眼裏太監又算甚麽男人?因此連個回避的心思都沒有,就這麽著,出事了。
見了曾不魯,宮、道二閹驚為天人之餘,還發愁一個爐鼎難以平分,沒的傷了兄弟間的和氣;待眼睛一眨,又冒出來一個史玉珠,二閹貨這才心花怒放——如此一來,一家一個,公平合理,將這兩個處女禦得好了,將來回到東京,在聖上麵前露一手,也撈個節度使當當。
二閹貨橫行霸道慣了的,看中了曾不魯史玉珠,便派人喚了曾長者來,擺明車馬硬逼著獻人。在他們看來,這已經是比較委婉的做法了,畢竟這裏不是東京,人生地不熟不好開搶,還是低調點兒穩妥。
曾長者一聽,氣得發暈,這是把腿蹺到曾家腦袋上放騷尿啊!他到底是女真人,雖然歸化,野性猶存,氣極之下便把多年研修的漢人城府拋到了九霄雲外,口無遮攔了個管夠——“軍中騸過的戰馬配不了種,你們兩個閹人也是一般。曾頭市的女人愛的都是英雄好漢,放著咱們的烈馬長弓在此,你們搶不走我們的姑娘!”
打人別打臉,相罵別揭短,曾長者一句話戳著了宮、道二賊被閹割過的短處,孰孰和嬸嬸都忍不得啊!
說著病,舍了命,二閹貨氣炸連肝肺,挫碎口中牙,就此暴跳如雷,氣衝衝回了淩州後,派人火急知會八個兵馬都監,部署分進合擊,誓將曾頭市洗蕩為白地!
八個兵馬都監這些日子正混在淩州府裏的瓦舍裏,倚紅偎翠,滋潤無比。聽到兩個監軍有令,雖然舍不得離了這裏,但想到領兵屠村滅戶,有大油水好撈,又心頭火熱起來,拔了屌就飛趕回軍營裏來了。
他們這邊整裝待發,卻急壞了淩州知府和單廷珪、魏定國二將,他們來到宮、道二監軍座前苦苦哀求,二閹貨卻道:“我有雄兵十萬,戰將千員,這曾頭市是遼國安插在咱們大宋境內的眼線,我今日平了它,也是為本朝除了一害!”
淩州知府在曾家的馬場裏麵放著血本兒,因此不惜死保曾家:“兩位大人軍將雖多,但奈何曾頭市全民皆兵,殺敵一萬,自損八千的賠本買賣,兩位大人做不得啊!”
單廷珪魏定國也苦苦哀求:“曾頭市家家有馬,不管男女老幼都擅騎射,若將他們逼得急了,真作起亂來,那時東有梁山,西有呼延,再加上曾頭市,隻怕從此京東東路,再非國家所有——兩位大人三思啊!”
二閹貨大怒,跳起來道:“我一思也不思!八位都監聽者,兵馬都齊,曾頭市裏,雞犬不留!”這正是:
皆因奸佞衣金紫,方使世界恨淋漓。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