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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禦飛刀

  官軍隊裏出戰的是曾家第五虎曾升,他四個哥哥都跟著史文恭、蘇定學槍,獨他標新立異要練雙刀。好在史文恭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雙刀也有涉獵,因此點撥得曾升馬上步下,路路刀法都臻精妙,人莫敢近。


  除雙刀外,這曾升不練弓箭,卻練了六口斬將飛刀,數十步間取人,無有不中。曾家積祖弓箭傳家,曾長者雖然也罵他不務正業,但到底疼愛這小兒子,也就隨他別出心裁去胡鬧罷。


  今日曾魁與歐鵬發箭接箭,那一瞬間的精彩,正撓到了曾升少年好勝的癢處,他見獵心喜之下,便迫不及待地拍馬上陣,向梁山這邊挑戰。


  呼家將和曾家五虎數度交手,知道曾升雖是五虎中最小者,但心思靈動,機變百出,常有出人意料之舉,是個極不好鬥的對手。呼延慶的妻子盧秀英便請纓道:“昔日青州城下,我與這曾升會過兩次,於他的雙刀飛刀都有領教——今日還是由我來鬥這曾升吧!”


  曾升眼尖,早看到盧秀英在西門慶馬前請令,心中暗叫不妙:“不好!這婆娘馬快刀急,又生得好眼目,我的雙刀飛刀都盤旋她不倒,沒的敗上一陣時,又要吃哥哥們的取笑——有了!我這便如此如此……”


  當下搶在盧秀英出陣之前,曾升點手叫陣道:“久聞梁山三奇公子打得一手好銅錢鏢,都說是天下無對--不過我曾升卻是不信!今日正好以我的飛刀來會一會你的錢鏢,讓三軍兒郎瞧一瞧到底是誰高誰下!有膽子的話,便請出陣,若是浪得虛名,那就不必來了。”


  他這一指名挑戰,盧秀英固然勒馬,梁山眾好漢更一齊怒了起來。其中尤其惱了一人,不待西門慶回話曾升,便搶著揚聲道:“鼠輩休得無禮!想跟我家哥哥動手,你還差著三十年呢!要比飛刀?嘿!我便來指正於你,也教你這蠻子知道,甚麽喚做自不量力!”


  西門慶聽得分明,奚落曾升之人非是別個,正是二龍山自家結義的妹妹鈴涵。這女孩兒在孟州城被西門慶一手搭救,得了終身的幸福,感激之下,對這位哥哥敬若神明,聽到曾升言語無禮,如何容得?當下便奮然而出。


  見鈴涵出陣,西門慶吃了一驚,急忙喝阻道:“妹子且慢,這一陣你去不得!”


  鈴涵回頭款款道:“哥哥之意,小妹已經明白了。哥哥隻是擔心小妹戰不過這曾升而已——不錯!若是騎馬砍殺,便是十個鈴涵,也近不得這曾升;但若說隻是躍馬飛刀,小妹要贏他,隻不過反掌之易——哥哥休要攔我,隻安心在陣前,眼觀好戲,耳聽好音!”


  西門慶雖聽鈴涵說得有理,但他終究沒親眼見識過曾升的飛刀水平,到底放心不下,因此回頭向武鬆望去。武鬆手扶三尖兩刃刀,和扈三娘相視一笑,夫妻二人齊齊向西門慶一點頭,西門慶這才略鬆了一口氣。


  心定後,西門慶高聲道:“曾升!你既然想鬥暗器,那咱們便來公公正正比一場吧!你和我這妹子隔空馳馬,以飛刀互射,誰勝誰負,千軍有目共睹。卻不許兩陣之上,暗箭傷人--你方可願遵守嗎?”


  曾升聽了這話,睥睨著鈴涵道:“若我勝了這小姑娘時,西門慶你可願親身出馬與我放對?”


  西門慶微微一笑:“那也得你先贏過我鈴涵妹子!”


  曾升精神一振,便舉手道:“好!既如此,我便在此設誓,咱們兩家公平以飛刀分高下,哪一家壞了誓,天厭祝之!”


  以厭祝設誓,乃是女真一族最高等級的誓詞了,相傳違誓之人家帳會被巫法咒詛,他家的牛羊馬匹和財物亦將落於外姓之手,其家人也會遭受種種厄運,直至衰亡。官軍陣上曾家諸子聽到曾升以厭祝設誓,人人皆凜,急忙請單廷珪、魏定國約束兵士,無論如何不準暗箭傷人。


  梁山這邊,西門慶笑向鈴涵道:“妹子,陣上小心,今日一戰之後,哥哥祝你名揚天下!”


  鈴涵卻搖頭道:“說甚麽名揚天下,小妹隻求能與哥哥分憂,除此外還奢求些什麽?”


  西門慶正容相謝道:“賢妹心意,愚兄心領!”


  鈴涵此時已將周身刀囊盡皆檢視完畢,當下一拍座下良駒,縱馬直入戰場垓心。曾升飛馬來迎,兩人隔了二三十步繞著個無形的圈子,縱馬馳騁,蕩起片片征塵。


  曾升一心要贏了鈴涵,好激西門慶下場,因此當先發難,喝一聲“著”,手臂勁揮,一道流光拋出,直取鈴涵肩膊。鈴涵馬上一個伏身,那刀擦著肩頭過去了。


  一刀雖過,二刀三刀又來。這一次曾升是左右開弓,雙刀齊發,一取其頭,一取其腰,刀快力猛,要叫鈴涵避不開,接不住,隻好落馬認輸了事。


  征塵影裏,鈴涵一個嬌怯怯的身子猛地溜下馬鞍,隻以右足勾著馬鐙,那馬匹奔行正急,拖得她全身淩空,真如一隻傍地飛掠的風箏一般。如此一來,曾升兩柄飛刀已然走空。兩軍陣上見鈴涵一個小女子竟然如此精湛馬術,盡皆喝一聲好彩。


  曾升也大叫一聲“好”,聲到刀到,一飛刀對準鈴涵勾著馬鐙的右足踝擲去,存心要讓這隻風中飄搖的花風箏落地不起。


  但天不從人願,鈴涵一個翻身,早已借力坐回馬背,纖手一揮,一柄飛刀射出,“當”的一聲,與曾升擲來的那柄飛刀撞在一起,兩柄飛刀都斜刺裏激濺了出去。


  曾升“咦”了一聲,手上不由得一緩--那兩柄飛刀,卻都是他自個兒的。


  原來鈴涵勾鐙淩風時,暗中以足控馬,馬匹在曾升落地的飛刀處一個盤旋,鈴涵早已拾刀在手。她從小在馬戲班子中長大,馬戲班子裏有一門“拾金錢”的節目,女伶要鐙裏藏身,在飛馳的馬背上將看客拋灑在場中的銅錢一一撿起,稍一不慎,便墊在馬蹄子下,不死也是重傷--這種拿命換錢的本事,鈴涵從小便練得慣熟了,此時拾撿三柄飛刀,又何足道哉?


  此時曾升攻勢一滯,鈴涵立生感應,嬌叱一聲:“刀子還你!”雙手一揚,曾升的兩柄飛刀便向著舊主反噬了回來。


  曾升見鈴涵的飛刀來得急,不假思索之下,也是雙刀齊出,隻聽半空中“叮當”兩響,星花四濺中四柄飛刀齊齊落入塵埃。眾三軍看著,又是齊喝一聲彩。


  鈴涵攻勢一沮,曾升便想轉守為攻,誰知伸手向背後一摸,卻叫得一聲苦,原來他的六柄飛刀都打沒了。他這飛刀本是戰陣之上出其不意之用,現在擺開了堂堂之陣正正之旗比試,馬上就顯露出數量上的劣勢來。


  曾升的心意也是動得極快,電光石火間已自思忖道:“沒奈何,此時隻好接那女孩子的飛刀來用。量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能有多大腕力?以我的本事,收她的飛刀還不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心下既定了計,便瞪大了眼睛,隻等鈴涵出手。


  鈴涵此時已經撥馬向東,和曾升轉得半個圈子,正是鈴涵西向,曾升東向,鈴涵這才掣出一把自己的柳葉飛刀,叱吒一聲:“中!”


  曾升張大雙眼,凝神隻待刀來,卻不防鈴涵手中金光一閃--卻是鈴涵以飛刀刀麵折射日光,直灌進曾升眼睛裏來!

  這一下出其不意,曾升隻覺得光華耀眼,忍不住把眼睛一閉。但高手對壘,隻爭一瞬,鈴涵趁此機會,一刀飛來,曾升隻聽得身前惡風不善,暗叫一聲“不好”,竭力後仰偏身時,耳輪裏已經是“當啷”一聲震響,接著左耳上就傳來一陣劇痛。


  鈴涵隻是一刀,柳葉飛刀就貫穿了曾升左耳上戴著的金環,正卡在環中,宛如一件另類的耳飾。


  曾升的飛刀,隻是練武的餘暇時,自己琢磨出來的,玩耍休閑的意義,遠大於實戰;而鈴涵的飛刀,卻是從小在馬戲班子裏嚴酷的鞭子下練起來的,十餘年寒暑之功,沒一日中斷。此時到了戰陣之上,誰清誰濁,高下立判。


  鈴涵見一刀奏功,見好就收,當下冷笑道:“今日手下留招,隻穿你耳上金環,且饒你一條性命。記得日後再麵對我家哥哥時,言語裏可要放尊重一些!”說著撥馬自回本陣。


  其實鈴涵暗恨曾升對西門慶出口無禮,一刀飛出時已經卯足了全力,存心想將此人斃於刀下。隻是曾升身手著實了得,鈴涵飛刀技巧雖然在其之上,但真想取他性命,卻殊不易,若一味糾纏下去,也不知伊於胡底?因此乘著大占上風時,故作大方,幾句居高臨下的言語一說,就此撥馬回陣——這是鈴涵的聰慧處。


  曾升不知鈴涵隻是虛張聲勢,捂了耳朵垂頭喪氣回歸本陣,沮喪無言。這一下惱了一人,躍馬橫槍,又來向梁山好漢挑戰。這正是:

  雖有機巧挫鋒銳,又看勇武起昂揚。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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