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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智將鬥神將

  西門慶一直冷眼旁觀史文恭衝陣。


  不說別的,單說其人座下朱龍馬。這匹馬馱著主人連戰四陣,又單騎潰圍而入,一路挫鋒折銳而來,到此時已經是馬汗淋漓,象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一蹄踏下,就是一個水印兒,馬頭一搖擺間,平地就散落一串珍珠。


  馬尚如此,何況是人?現在的史文恭,血氣上湧,麵色潮紅,頭盔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甩得無影無蹤,鬢發之間有白氣嫋嫋而上,配合著淩厲顧盼的眼神,讓人望而生畏,恍見天神。


  “好一個神將史文恭!以一人之力帶動三軍之勢,竟令我軍今日小挫鋒芒!真不意冷兵器時代一將之勇,竟至如斯!”西門慶今天算是長大見識了。


  如此悍勇的史文恭劈麵撲來,誰人不懼?就在方才史文恭撥打箭雨的空檔,有講武堂的衛士急向西門慶道:“山長,你快走!我們來拖住他!”


  “走?嘿嘿!”西門慶笑而不答,隻是心道,“若連今日史文恭這一關都過不去,還說甚麽煽顛摧毀這個腐朽反動的獨夫王朝?自來到這個世界,我行事一直用計,倒也無往而不利,但真正急難臨頭時,也要有拚命的勇氣才是!”


  當下斷喝道:“我軍隻是小敗,陣勢未亂,但若我這裏貪生怕死,將旗往後一撤,軍心動搖之下,立時就是個冰消雪解之勢!大丈夫寧死陣前,不死陣後,今日唯拚此一命而已!”


  話音未落,手弩箭盡,史文恭大吼如雷,飛騎撲上。西門慶搶過身邊衛士手中新磨的黑纓槍,也是一聲虎吼,縱馬迎上。


  到了此時,西門慶心中才生出一絲悔意——“早知道就不玩什麽名將風度了,老老實實打造一件合手的兵器,勝過臨時抱佛腳多少!”


  心中雖然抱怨,但手上卻是絲毫不慢。西門慶兩膀搖開,一條黑纓槍幻起滿天的槍影,向史文恭抖紮而去。史文恭雙揮槍戟,接架相還,兵刃一交,不由得心中一驚:“都說三奇公子梁山智囊,沒想到身手亦是如此了得!其人招數固然精妙,而勁力變化之間,更是別具一功!這般文武全材,真不愧為山東道上第一把英雄好漢!”


  西門慶龍潭寺學藝,十八般兵器樣樣皆能,此時長槍使開,初時如潛龍見田,繼之躍淵而飛天,矯夭無方,蹤不可測,轉眼間與史文恭大戰二十餘合,不分勝負。


  史文恭胸中暗暗急躁起來,心道:“我隻說西門慶是個沒多少本事的書生儒將,滿以為能輕鬆把他手到擒來,誰知竟是轉錯了念頭!象這樣不痛不癢地打下去,若讓別的草寇圍裹上來,我史某人單絲不成線,獨木不成林,非敗不可!事到如今說不得,隻好下重手,拿不了活的,拿死的也就罷了!”


  想到凶惡處,史文恭槍戟並力,招招加緊,左手槍點挑封紮,右手戟勾摟鎖帶,殺勢如潮,直翻卷上來。


  史文恭這一認真,西門慶頓時感到周身壓力倍增,仿佛有一隻叫做“死亡”的怪獸已經張開了大嘴,嗬出的冰冷氣息就在自己身邊凝而不散,而致命的獠牙隨時都有可能撕咬上來。


  真到了這等生死存亡的時刻,西門慶不驚不懼,反而熱血上衝:“我今日若死於此處,豈不是白穿越一場?多少苦心,付之流水;多少期盼,委於空塵——道歸道,魔歸魔,而我是我!神將天王也別想妄自決定我的命運!西門慶,你給我力量覺醒!”


  一刹那,身體深處仿佛有個原點爆發了,瞬時間便氣盈如沸。西門慶陡然一聲大喝,聲震戰場,萬軍皆驚。喝聲不絕,已經轉為清嘯,嘯聲中西門慶提起手中黑纓槍,大力輪轉處,劈頭蓋臉地衝著史文恭砸了下去。


  這一頓亂砸由巧轉拙,卻是勁力非凡,而且槍影如山倒,看似顛狂,竟沒半分破綻。西門慶的這一番轉變,實出史文恭意料之外,心底不由暗暗稱奇:“這三奇公子槍法本來變化精奇,走的是一個‘技’字的路子,怎的突然變得這般大開大闔起來?”


  此時西門慶嘯聲連綿不絕,如龍吟千裏,將整個戰場都籠罩住了。一時間,千軍萬馬都不由得停手罷戰,回眸投向此地,渾忘了正身處於立屍之地,修羅之場。


  就見嘯聲中的西門慶如癡如醉,如瘋如魔,雙臂揮舞處,陰手翻陽手,陽手合陰手,陰陽轉把,將一柄槍作棍使,輪掃得好似蒼龍的角、神雕的翼,烈風狂卷處,史文恭一時間亦是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猛然間西門慶如風卷殘雲般,槍杆從右下方向史文恭攔腰勁掃,史文恭橫戟招架。西門慶招數卻突然重新由拙轉巧,手腕略顫間,一條軟中帶韌的白蠟槍杆已經靈蛇一樣盤繞上了史文恭戟杆。


  西門慶嘯聲猛停,而以一聲暴喝收尾:“開呀!”他以雙手控著槍尾,猛然一個擰勁,要借著槍杆子本身絞纏的力道,迸史文恭方天畫戟脫手!

  史文恭當然不會任從擺布,眼眉一立,右臂加力,攥緊了方天畫戟的戟杆,大喝一聲:“破!”


  二人這一下以力並力,中間實無半分取巧餘地。不是史文恭方天畫戟被西門慶長槍絞飛,就是西門慶長槍反被史文恭方天畫戟上暗力崩斷——勝負就在眼下!

  當是時,千軍萬馬皆屏息,左近識貨之人更是瞪大了眼睛,目不稍瞬。


  隻聽一聲脆響,史文恭手中的方天畫戟在這一拚之中,竟然齊中折斷!


  史文恭這枝戟通體以精鐵鑄成,但在與西門慶的較力之中,卻被西門慶以白蠟槍杆硬生生絞斷?!


  一瞬間,千軍萬馬都驚得呆了。但轉刹那,梁山陣上突然萬眾歡呼,曾頭市人馬盡皆奪氣!


  但隻有西門慶和史文恭二人明白,史文恭方天畫戟之斷,並非西門慶一人之功。


  須知史文恭今日一騎當千潰圍衝陣,一柄方天畫戟先後硬生生與多少虎將大力硬碰,更接了魯智深與武鬆的神力,戟杆內中早已是傷痕累累,西門慶那一槍絞纏之力,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但這其中的曲折,亂人全不知曉,他們隻看到西門慶以槍破戟,絞斷了史文恭的戟杆——一騎當千的神將又如何?還不是在天星轉世的三奇公子手下吃了苦頭?一念至此,梁山士氣大振,官軍士氣大衰。


  曾家五虎也是相顧失色,呦呦鹿哨聲再起,隻是其中多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惶急之意——曾家五虎不約而同地在哨音中約定,要把師傅從西門慶身邊接應出來。


  此時魏定國好不容易攢下的猛火油家底兒也已經燒了個精光,烈火陣不攻自破。沒了庇護,單廷珪、魏定國索性麾兵而上,做曾家五虎的後殿。


  而這時的西門慶恍在夢中,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先是在激戰中,於強敵的壓力下得到了自身的突破;後是在一時不經大腦的蠻鬥之下,居然以一柄並不趁手的普通黑纓槍,誤打誤撞地絞斷了神將史文恭的精鐵戟杆!

  但好運氣可一可再而不可三,泰極後就該否來了。史文恭方天畫戟雖斷,但還有朱纓丈二槍在手,長槍使開,神將風采依然不減分毫,又與西門慶惡戰在一處。


  雙槍並舉,攪一天殺氣;兩纓分色,掩四幕寒光。史文恭西門慶又鬥十數合,史文恭精神倍加,而西門慶臨陣突破後的後遺症卻襲上身來——前時那一瞬間的爆發似乎提前透支了他所有的潛力,此時竟然軟綿綿的隻想睡倒!

  但此刻大敵當前,豈是酣眠之時?西門慶隻能咬牙齧血,做困獸之猶鬥。最讓他窩心的是,梁山眾好漢見到他以一槍之力,硬破了史文恭的方天畫戟,突然都對他信心爆棚,這時竟然一個上來幫忙的都沒有!

  “果然是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啊!”正當西門慶苦笑著自嘲兼拚命抵擋史文恭攻勢的時候,猛聽一聲長嘯從梁山陣後鼓風而來。


  嘯聲中,梁山後陣人馬如波開浪裂般分開一條甬道,一員大將躍馬而來。此人頭戴水磨白鳳翅頭盔,穿一件鎪銀鐵鎧,身披青麒麟戰襖,箭壺中插一麵小旗,上寫一聯道:“英雄雙槍將,風流萬戶侯。”


  此人非別,正是梁山頭一個慣衝頭陣的頭領,綽號一撞直,又叫董一撞,別稱雙槍將的董平。


  這一回兵進青州,關勝初來乍到,立功心切,請為先鋒,董平便想與之爭競。但西門慶道:“梁中書亦是深謀之人,若其派兵來劫我軍糧道,領兵者必是精銳,非大勇之將不能敵也。先鋒雖是一軍之魂,但護糧官卻屬一軍之命!人都說性命交關,我偏要性命交董——卻不知董平兄弟可願當這護糧大任?”


  聽西門慶這麽一說,董平心甘情願地做了護糧官。今日押糧入營,猛聽陣上山呼海嘯,董平性喜廝殺,此時哪裏還能按捺得住?這正是:

  隻說智將鬥神將,又看雙槍會單槍!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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