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青衣神秘女
燕青雖打定了要走的主意,但四下裏一看時,唯見霧失峰巒,水迷津渡,竟不知何處方為歸路,不由得暗暗心驚,於是拱手問道:“不敢請問姑娘,這裏是何處?”
那青衣女子停了笑聲,脆生生地應道:“這裏是魯山。”
“魯山?”燕青知道青州有好幾處山都是有名頭的,比如清風山,燕順、王矮虎、鄭天壽曾在那裏嘯聚,後來宋江於那裏糾合了花榮、秦明、黃信,一齊投奔了梁山;桃花山,現有打虎將李忠與小霸王周通占著,白虎山,則官逼民反了毛頭星孔明、獨火星孔亮兩兄弟,此番青州城下鏖兵,這兩山人馬都有助陣。
但在青州萬兒最響亮的還要數二龍山。二龍山花和尚魯智深、青麵獸楊誌、灌口二郎神武鬆,都是江湖上響當當的角色,更有操刀鬼曹正、菜園子張青、母夜叉孫二娘、金眼彪施恩、鈴涵夫妻為羽翼,仗著人馬輕剽,地勢險要,幾次三番挫動捕盜官軍銳氣,貪官汙吏聞風喪膽。
燕青往登州板橋鎮出過好幾回海商,青州是財貨必經之地,買路錢也掏過不少,對這幾座山是如雷貫耳了如指掌,但從來沒聽說過這裏還有座甚麽魯山。好奇之下,不由得問道:“請問姑娘,這魯山卻是哪裏?”
那青衣女子“啊”了一聲,然後似乎不好意思地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這裏是哪裏——兩年前我路過此處,忽見山巒上有光華閃亮。我還以為是天材地寶因緣放光,專程一打探,原來隻是一個和尚的光頭在反光!這個誤會雖然叫人哭笑不得,但此地乃二龍合脈之處,靈氣濃鬱,我就隨意留了下來,避世修煉。隻因那個和尚叫甚麽花和尚魯智深,所以我隨口就管這座山叫魯山,你沒聽過,也是理所當然。”
“哦!原來魯山還是二龍山!”燕青終於恍然大悟。
(三王柳注——北宋地圖上,青州府東南方向上確實有座魯山,卻沒有二龍山、桃花山、白虎山、清風山的影子,所以指頭一轉,就把這座山封給魯大師了。不過大家不要有意見,魯大師隻有這座山七十年的使用權,到時候這座魯山還是國家的私產,啊不!是資產!資產。)
弄清楚了自己的位置,燕青心中有底了。原來這一跑也沒跑多遠,二龍山距青州,也就是馬上一鞭的路程而已。
問題是——現在沒馬了啊!燕青苦惱了。
不過要走迷茫路,還問解鈴人,燕青再拱手道:“請教姑娘,這魯山雲深霧鎖,卻不知走哪裏可通青州?”
卻聽那青衣女子在樹叢後輕笑了一聲:“本姑娘離群索居,為免閑雜人等煩擾,故在這裏布下了迷魂陣,雖然比不上當年諸葛武侯的八陣圖,但也不是你區區一個肉眼凡胎能走出去的。”
燕青再請道:“還望姑娘慈悲,指點在下一條明路。兩兵陣前,軍情如火,實耽擱不得,求姑娘垂憐。”
青衣女子聲音轉冷:“你們這些亂人打生打死,關我何事?憑什麽要我憐你?你這人可惡,擾我清修,萬死莫贖!隻是——若殺你在這裏,倒玷汙了這一片好山好水,今日本姑娘便開天高地厚之恩,饒你去罷!再敢來這裏晃我眼睛時,休怪我將你魂靈兒貶入九幽煉獄,受永世劫火之苦!你當本姑娘沒這個本事嗎?”
說著,樹叢後一截青色衣袖飛起,隻是一拂之勢,峰巒間便雲氣繚繞,皆凝成白雲,四散入林岫之中去了。青山綠水,朗朗在目,更有一條羊腸小路,蜿蜒於前。
燕青見識了她這等手段,心下凜然,再不願於這是非之地多有停留,抱拳一禮後,拔步就走。隻是他身上披了一副裲襠盔甲,雖然屬輕甲,但走起山路來到底是累贅,急走了幾步,被突出的石頭一絆,好懸摔了個平沙落燕。
那樹叢後的青衣女子看得分明,好懸笑出聲來,但終於還是用力忍住,繼續冷著聲音道:“象你這大遲的蝸牛般的速度,要走出我的大陣,需待何時?惹得本姑娘生起氣來,劈你一雷時,倒連累了無辜的草木!罷了,你那匹驚馬,我幫你找回來吧!”
說著,青衣女子口中一聲輕哨,其聲清泠,四下裏隨風蕩漾而去。不多時,蹄聲的的,燕青那匹馬又蹓蹓躂躂地回來了。
離得這裏還遠,那匹馬就戰戰兢兢起來。走到近處時,更是一下子放軟四蹄伏在了地上,馬頭低垂,莫敢仰視。
青衣女子冷笑道:“你跑什麽?若我要吃你……哼!若我要傷你,你便是跑到東海西域,也是無用!看看你那口吐白沫的狼狽樣子,也不怕跑炸了肺?那時你這主人想替你收屍,也扛不動你!給我滾到下遊去,喝水吃草,完了趕緊馱了你這主人,給我滾!再敢來擾我清淨,一個個叫你們都死!”
那馬聽了,如逢大赦,起身後一溜煙地跑到下遊處飲食去了。
這一幕,隻看得燕青呆若鐵雞,比木雞都呆,半晌後方才喃喃地道:“原來,姑娘的本事竟然比識得禽言的公冶長還要厲害!”
青衣女子心中得意,但口中還是象冰一樣冷冽:“這算什麽?太古之時,萬物皆有語,隻是人類自己搞什麽乾綱獨斷,才把耳朵原本的功能退化了而已!到了此時,卻又來嘖嘖稱奇,豈不可笑?”
燕青不敢再開口了,免得給人類丟人。這時,那匹馬喘息已定,精神體力也重新振奮,提心吊膽地蹭了過來,緊貼在燕青身後,簌簌發抖。
其實,不隻它害怕,燕青心中同樣在忐忑不安。這青衣女子神秘兮兮,本事和口氣一樣大,很嚇人的。此時既然萬事俱備,不走更待何時?燕青向那片樹叢深施一禮,說道:“多謝姑娘指路尋馬之恩,小子燕青告辭了!”
青衣女子繼續降溫度:“你去罷!今日之事,若敢多嘴多舌,於亂人前蜚短流長——家裏祠堂,先供奉起自己的牌位吧!”
燕青再不多言,飛身上馬,揚鞭疾走。那馬兒仿佛有如神助一般,跑得超塵絕影,眨眼間就連蹄聲都不聞了。
到這時,那青衣女子才從樹叢後轉出,拍著胸膛道:“哇!第一回學著嚇人,也不知成也不成?世人怕死,在生死脅迫下,避我當然唯恐不及——但若那個男的是個不怕死的愣貨,好奇之下引人再來,那可真煩死我了!”
不過轉念又一想,天下這麽多山,大不了本姑娘重新換個山頭而已,萬裏一寸,卻也算不了什麽。想到這裏,又開懷起來。
回想今日相逢,不覺微笑,暗想道:“那個少年將軍卻也懵懂,被一匹驚馬馱著,就能撞進我的迷魂陣來。哈哈,說與師傅聽,師傅也不信!對了,那人叫甚麽來著?是了!他叫燕青……等等!燕青?燕青!燕青!!”
青衣女子“呀”的一聲,旋風一般疾轉過身來,凝眸向北望,雖然隔著層層的空間,但燕青驅馬飛馳的身影依然逃不脫她的洞鑒。青衣女子皺起了眉頭,燕青的身影在她的瞳孔中轉來轉去,心中隻是嘀咕:“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斟酌了半天,終究拿不定主意,不由得泄氣,思忖道:“受這具身體的年歲所限,我的道行還是不夠啊!不如回山問師傅去!”
但猛然想起前事,一時又猶豫起來:“當初我救了個名喚燕青羽的家夥,隻因他的名字暗合讖言,和我一樣占了個‘青’字,一時鬼迷心竅之下,不先問個青紅皂白,就貿然將他引到師傅麵前。結果牛頭不對馬嘴,反引師傅大笑了好幾日——今日若再重蹈覆轍,不用師傅笑我,我自己先羞死了!”
想到大慚處,衣袖一拂,雲氣四合,遮斷峰巒流水,卻遮不住女兒家脈脈的羞意。青衣女子咬了唇皮兒,又思量了半天,終於下定了決心:“我先暗中偷窺其人幾天,是與不是,自有蛛絲馬跡!”
既然拿定了主意,青衣女子精神陡振,當下哼著歌兒挽起發髻,挎了法寶飛劍,一道雲光,人已無影無蹤。
燕青此時,哪裏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尾行的目標?他出了魯山牌二龍山,一時回不得青州,隻在荒郊野地裏信馬由韁地打轉,心中想道:“我臨陣驚馬,吆喝四泉哥哥,讓他施展妙計,將主人哄也好,誑也好,請到軍前與史師叔一見,也不知這件事辦得怎麽樣了?算了,此時想也無用,反正主人就算到來,也得兩天工夫,這兩天我就在這青州附近隨喜隨喜吧,也順手獵些野味兒,兩天後拿回軍中與主人接風洗塵!”
燕青浪蕩遊神的性子,宿風眠月在他是家常便飯。而此時梁山營裏,西門慶已經派人出馬,往壽張縣裏二請盧俊義。這正是:
紅顏思謀做黃雀,公子籌策請麒麟。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