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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定計劫糧

  巴豆喂馬,天下奇聞。但王義是著名的三不知兵馬都監——不知兵多少、不知錢多少、不知妾多少——此時更加不知巴豆的毒害有多少。


  一夜之間,滿營戰馬拉稀拉軟了腿者十有七八。不幸中的萬幸是,因為不敢怠慢頂頭上司梁中書的所部人馬,又不敢在養馬慣家曾頭市眾人眼皮底下弄鬼,所以這兩處送去的馬匹給養都屬中規中矩,李成部的軍馬和曾頭市的戰馬均得以保全,而單廷珪、魏定國和曾頭市走得近,他們的馬也免了一場無妄之災。


  幸得皇甫端神手救護,嗑了巴豆的戰馬沒死一匹,七個兵馬都監這才鬆了一口氣,一邊埋怨王義,一邊盤算怎麽樣糊弄梁中書,誰知在這關鍵時刻,自家這邊卻陰差陽錯地將梁山的屯糧地給找出來了。


  此時正當用人之際,梁中書雖然知道這七個家夥不成材第,但這已經是矬子裏麵拔出來的將軍了,拋開他們,自己手下就顯得捉襟見肘起來,隻好先把甚麽都裝在葫蘆裏,湊合著把日子過下去吧!

  聽皇甫端說完,史文恭真是怒發衝冠,但火氣剛上到頭發梢兒,就萎下去了——他雖得梁中書看重,但隻不過一介白身,麵對這個腐敗的官場,卻又能如何?事情既然沒有惹到自己頭上,也隻合白看兩眼罷了。


  憋悶了半晌,史文恭看四下無人,直橛橛地對皇甫端說道:“雖然我這麽說有些對不住梁大人,但我還是希望段兄弟他們無功而返吧!”


  皇甫端聽了,笑而不答。


  誰知事與願違,兩日後,李成、段景住他們順利地帶回了確信兒——梁山的兵糧庫,確實是在黃梁穀,由沒羽箭張清帶了花項虎龔旺、中箭虎丁得孫二人把守。


  梁中書聽著,倒歎息了一番:“沒羽箭張清本是我河北有數的大將,我一心提拔他,安排他在博州東昌府做了兵馬都監,以煞梁山賊勢,沒想到轉眼之間,他便從賊去了……唉!這朝廷怎麽就留不住好人呢?”


  這時的中軍帳裏濟濟一堂,眾將聽梁中書為了一個降將在那裏大發感慨,而且似乎頗有對朝廷的幽怨之意?七個兵馬都監暗中對望,然後低下頭裝沒聽見,大家打的都是一樣的主意——等蔡京人走茶涼後,姓梁的失了靠山,那時再秋後算帳吧!


  李成聽著,卻是暗中慶幸自己碰上了一個好上司。他自問象自己這樣不懂逢迎、不善拍馬的武官,如果不是遇上了梁中書,現在隻怕依然在泥塗中翻滾掙紮,哪裏能有今天的風光?

  史文恭卻看了七個兵馬都監一眼,心中暗道:“若朝廷裏都是象這些混蛋一樣的王八蛋,一扯一串,哪裏還有好人落足的餘地?梁大人也算個好人,可惜若沒蔡京當嶽父時,這官兒多半也是個做不長!”


  單廷珪和魏定國對視了一眼,心中卻感到得意:“咱們哥倆耗子扛槍窩裏橫,殺了一堆朝廷禍害百姓的散兵遊勇,現在還不是照樣沒事人一樣混嗎?這世道要想留住好人啊,還就得將壞胚子斬盡誅絕,才是正理啊!”


  曾家五虎卻沒什麽太深的感觸。他們早聽過張清的名頭,知道他飛石了得,現在正是摩拳擦掌,準備跟張清見個上下高低——世上的好人壞人海了去,哪裏管得了那麽多?隻消有酒喝、有馬騎、有漂亮姑娘可以嬉哈嬉哈,好人和壞人都無所謂啦!


  無所謂的還有皇甫端、段景住兩個,他們彼此看看、笑笑,似有深意,對梁中書的感慨不置一詞。


  梁中書也隻是慨歎了一下,但瞬時就恢複了留守使大人的威嚴,洪聲道:“史義士,曾頭市軍馬可來了嗎?”


  史文恭大聲道:“回大人,曾長者送來良駒二百匹,軍馬足備!”


  段鵬舉在正麵嘀咕道:“才二百匹,濟得甚事?”曾家五虎聞言都向他怒目而視。


  梁中書“哼”了一聲,又問道:“段都監,軍中疫馬之事,可解決得如何了?”


  段鵬舉心中叫苦:“大人你怎的不問那皇甫端,卻來問我?真是個混帳大人!”


  但上官問話,不能不答,於是期期艾艾地回道:“這個……有大人的英明領導,又經過了小將們的嘔心瀝血,疫情已經得到了一定的控製與好轉……這其中,湧現出了很多可歌可泣的感人事跡,證明了時疫無情人有情……”


  在這決戰時刻,段鵬舉卻來跟自己扯這個,梁中書不由得大怒!當下霍然站起,戟指著段鵬舉罵道:“放屁!放狗屁!狗放屁!放屁狗!”


  段鵬舉趕緊麻溜地跪下領責,心中又叫苦道:“好嘛!這一句比一句齊整了——放屁倒沒什麽,屁乃人本身之氣,豈有不放之理?放狗屁也罷了,偶爾放一次狗屁,又值得甚麽?狗放屁卻是糟糕,打脫了人籍,歸入了狗格;偏偏到最後狗都當不了好狗,竟是一隻放屁狗了——這狗毬日出來的讀書人果然惡毒,怪不得能百多年整治得我們做武將的一蹶不振……”


  卻聽梁中書厲聲喝道:“劫軍糧、破梁山、擒西門、克呼延——就在今日!值此緊要關頭,你倒來跟我耍花頭、打擂台,放出那些臭不可聞的狗屁來,汙穢熏人!似你這等醃臢廝,留著何用?來人啊!”


  “有!”左右親衛一聲吆喝。


  梁中書恨恨地一指段鵬舉:“將這廝與我推出轅門,斬首示眾!”眾親衛一聲吼,闖過來就慢騰騰地往段鵬舉胳膊腿上繞繩子。


  慢慢地捆人,這就給其他人留出了求情的機會。若大人隻是敲山震虎,自然順勢收篷,饒了段鵬舉,他們也不至於得罪了人;若大人真是鐵了心要砍人頭下來祭旗,那他們也不會手軟。


  這時,其他的六個兵馬都監終於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唇亡齒寒是古訓啊!怎麽能讓大人把段鵬舉給殺了呢?於是眾人跪了一地,大叫道:“刀下留人!大人開恩呐!”


  梁中書故作不依,將桌案擂得震天價響,史文恭一群人樂得看笑話,最後還是皇甫端道:“破敵之前,先斬自家大將,隻怕於軍不利。還望大人先饒段都監一命,許他戴罪立功;若其人碌碌無為,那時二罪並罰,再將他明正典刑,未為晚也!”


  聽了這一番話,梁中書便口風一轉,將噴出的三昧真火都收了回來,指著段鵬舉道:“若不是皇甫先生求情,今日焉有你的命在?日後軍議時可要仔細,休得撞在我的手裏!”


  段鵬舉叩頭謝過不殺之恩,站起身來,縮回都監隊裏,一時間噤若寒蟬。


  梁中書乜斜著他們問道:“你們現在救治了的戰馬,可用的有多少?”


  眾人你望我我望你,他們隻顧摟錢,哪裏知道這個?還是韓天麟今天運氣好,又犯了一回機靈,跪倒道:“小將們各主其事,這可用軍馬的數量,實實的不知——還望大人轉問皇甫先生,他必然了如指掌。”


  關鍵時刻,趕緊把火引到皇甫端身上。雖然他剛剛做了段鵬舉的救命恩人,但那又如何?當今之世,恩人就是拿來出賣的!

  皇甫端從容回應,重症馬多少匹、輕症馬多少匹、乏力者多少匹,可用者多少匹,一溜數字報出來,如數家珍一般。


  梁中書聽了,把臉沉了下來——倒不是他不滿意皇甫端的報告,而是戰馬的可用數目令他失望。


  但是,這也沒辦法了,軍情是不等人的。梁中書當機立斷,將臉一板:“眾將聽令!”


  眾人精神一振,齊刷刷應道:“末將在!”


  梁中書先拔一枝令箭,喝道:“史文恭史義士聽令!我命你精選曾頭市健兒健馬,我再軍中調撥可用良馬,都付於你,今夜人銜枚,馬摘鈴,引曾家五虎往黃粱穀去劫梁山糧道!張清英勇,非史義士不能做他的對手,將其護糧軍殺敗後,馬上放起火來,燒盡賊糧,便是頭功!”


  史文恭深深吸氣,沉聲道:“得令!”


  梁中書看著他與曾家五虎,又叮囑道:“此去以燒糧為第一要務,卻不可恃勇與張清多做糾纏,隻以速戰速決為上。若有逞個人之勇卻誤了大事者,休怪本官那時翻了麵皮,刀下無情!”


  曾家五虎聽了梁中書的這番厲言,心中的想頭打去了一半兒,盡皆尊領。


  史文恭帶著曾家五虎退到一邊,梁中書又拔出第二枝令箭,喝道:“單廷珪、魏定國何在?”


  聖水將神火將精神抖擻,盔明甲亮,出列道:“末將在!”


  梁中書道:“你二人領本部人馬,我再每人助你們弓弩手三千,單將軍把住邯鄲坡,魏將軍把住南柯峪,依山傍險,布下陣勢,不求殺敵,但求嚴守。裏麵黃粱穀的賊人,一人不許放出,外麵梁山的救兵,一人不得放入!若有疏失,提頭來見!”


  單、魏二人齊聲應道:“遵命!”


  梁中書拔出第三枝令箭:“李成何在?”


  李成大步而出:“恩相吩咐!”


  梁中書麵寒似水:“槐陰陂這一路,幹係都在你身上!若是有失……”


  李成渾身甲葉“嗆啷”震響,大聲道:“末將敢立軍令狀!”


  梁中書拍案道:“好!有此氣勢,何患賊人不滅?破西門慶、擒呼延,隻在今夜,眾人都與我下去準備!”


  眾將“呼啦啦”出帳,幾個兵馬都監提心吊膽地問:“大人,我們呢?”


  梁中書道:“你們,同我謹守大營!”這正是:

  休言恩相韜略廣,還有公子手段高。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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