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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造船攻梁山

  有些事回憶起來是令人不快的,但隻有學會回憶,才能成長。


  扈三娘在丈夫懷裏溫存了一會兒後,終於融化了昔日的陰影,繼續道:“若不是咱們三弟及時趕來,並折箭立誓,扈家莊早已被宋江領人洗蕩成了白地!莊子一破,玉石俱焚,也就沒有咱們兩個的今天了。所以我才特意將咱們三弟折了的斷箭收了起來,寶貝一樣藏著,這兩截斷箭之上,寄托著我扈家滿門良賤的性命,實是非同小可!”


  武鬆點頭道:“受人大恩,永世不忘!正當如此!”


  扈三娘又道:“你們男子漢之間的事情,本來輪不到我一個婦道人家插口,但是——你隨在咱們三弟身邊,打遍東南西北,我也放心得下;可若是你跟了那宋江,便是睡裏夢裏,我也將提心吊膽!如今我已是作了胎的人,再受不得惶恐,二哥你不信我話,也看在未出世的孩子份上,離那孝義黑三郎遠一些吧!”


  武鬆聽著,真如九天響一個霹靂,早將一切煩惱都拋到了九霄雲外,隻是小心翼翼地扶著扈三娘道:“三娘,你竟已有孩子啦?”


  扈三娘含羞點頭,同時急道:“小聲些,休要讓外人聽到了!”


  武鬆直跳了起來,在炕下當地一陣手舞足蹈,一時倒象瘋魔了一樣。最後一把捧了扈三娘道:“三娘放心,無論如何,我絕不會讓你再受一絲兒委屈——你安心休養,我去請安神醫,討教個安胎理氣的神方回來!”言罷,不由扈三娘分說,用心扶了她躺下,武鬆自己一路歡欣舞蹈著去折騰安道全了。


  扈三娘看著象個孩子一般歡喜而去的武鬆,笑了笑,又歎了口氣,低聲道:“你盼你能聽我一言,撇開那矬子宋江,就是咱們一家終身的福氣!”


  晁蓋的突然離家出走,在梁山上掀起了軒然大波,但波浪過後,倒也沒什麽後遺症,這時,平日裏晁蓋放權的好處終於顯出來了。習慣了一把手不攬權的梁山眾人,該做什麽還是做什麽,並沒有亂成一團。時間一天天過去,終於進入二月了。


  這個政和五年的正月過得並不平靜,宋朝對西夏大舉興兵,熙河經略使、西州名將劉法率領步兵和騎兵共十五萬出湟州,秦鳳經略使劉仲武率兵五萬出會州,童貫率中軍主力駐紮在蘭州,為兩路聲援。


  劉仲武率兵由麻累山西至清水河時,被西夏阻擋,不得前進,於是築城留兵戍守而還;劉法則率兵抵達古骨龍(這個很西幻的地名位於如今的青海樂都縣北),與西夏右廂軍展開激戰。結果西夏軍大敗虧輸,被斬首三千級,戰後,劉法在此修築震武城,留兵戍守。


  開封府中的梁山密諜發來暗報——因為征西的功勞,二月庚午日,宋徽宗降旨,以童貫領六路邊事。當時永興、鄜延、環慶、秦鳳、涇原、熙河各置經略安撫使,這一回以童貫總領之,於是西兵之權柄皆屬於童貫了。


  蔡京、高俅二奸趁著官家打了勝仗正高興的時候,就提出了除惡務盡的口號,號召宋徽宗趁勝追擊——卻不是打西夏——而是清剿去年被梁中書殺得大敗的梁山泊。當時梁中書因為沒有征進的戰船,隻能在逐北之後望水泊而興歎,不得已而收兵,令蔡京、高俅欣慰之餘,卻又暗暗地切齒。


  這二奸一個為了替便宜大舅子慕容彥達報仇,一個為了給兄弟高廉雪恨,費了一月的工夫,四方調集了一批好木料過來,準備造戰船攻進梁山犁庭掃穴,同時還點選了一員大將劉夢龍——此人初生之時,他媽夢見一條黑龍飛進了腹中,於是長大後就善知水性,曾在西川峽江討賊有功,升做軍官都統製,率領一萬五千水軍,棹船五百隻,守住江南,幫著朱勔到處搜刮花石綱,與蔡京、高俅之輩共屬同道中人——現在萬事俱備,隻差官家一道聖旨的東風了。


  宋徽宗趙佶本來一向對蔡京高俅言聽計從,但這一回卻把眼睛一翻,說什麽也不答應二人的征進梁山大計。為什麽呢?原來,徽宗看上蔡京、高俅弄來的那些木料了。這些好木頭造了戰船實在是屈材了——梁中書先敗梁山,童貫又大破西夏,正說明了自家洪福齊天,三清保佑,這些好木料理當建造一座宏偉的宮觀,做為道祖的留雲下院,才是正理啊!


  但是這話不好意思當朝明說,於是徽宗背地裏給自己的兩位愛卿遞了話,索要這批木頭,要蓋一座葆真宮。蔡京、高俅聽了也隻好苦笑,官家算是不錯的了,還願意婉言跟自己二人商量,這是客氣,自己二人卻不能將客氣當成了運氣。於是二人將這一批木料拱手獻上,又趁徽宗大喜的時候,提議用官錢收買民船,以做征伐之用。


  徽宗得了這麽一大批好木材,想像裏空中樓閣的葆真宮就算是修成了一半兒,心頭正高興,於是想也不想就同意了蔡京高俅官錢買民船的提案,同時例行公事地加了一句:“委卿執掌,從卿處置,可以即行,慎勿害民。”


  蔡京高俅急忙下拜,連聲道:“微臣不敢!”


  旁邊伺候的大太監、彰化軍節度使楊戩楊公公不由得微笑起來:“官家聖明,深知老太師與高太尉皆是保國安民的忠良,豈肯苦害百姓,動搖國之根本?隨便以言戲之,二位大人怎可當真呢?”


  徽宗聽了,便哈哈大笑:“正是!正是!還是楊卿知我啊!”說著命小太監扶起蔡京高俅,眾人皆大歡喜。


  梁山密諜將這些情報探了個八捌玖九後,急報上梁山來,西門慶執掌兵事,於是聚眾商議,宋江便道:“如此大事,若無晁蓋哥哥決策,如何是好?”


  阮小七大大咧咧地道:“宋江哥哥忒也瑣碎了!平日裏晁蓋哥哥諸事不理,由四泉哥哥獨當一麵,不也是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明日若有官軍敢上門送死,隻消四泉哥哥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都將他們送進水泊深處喂魚,方顯咱們梁山的威風!”


  聚義廳上,不少人聽了阮小七之言說得雄壯,都齊聲喝彩。


  宋江卻固執道:“四泉兄弟平日領兵,乃是晁蓋哥哥金台拜帥,上得天命,下順人心,所以才能克敵製勝。如今晁蓋哥哥去往大理,卻由誰來發令?須知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兵凶戰危,豈可不慎乎?”


  阮小五聽了道:“宋江哥哥這話說得,忒沒道理。天王哥哥如今也不知是正在往大理的道上行走,還是被兄弟們追到了,正拉了回梁山——如果哥哥回來了,自然是阿彌陀佛,千好萬好,如果尋不到,難道咱們就不打仗做事了不成?”


  吳用咳嗽一聲,正要表現一番自己的演講與口才,卻不防外麵撞進一個探馬小嘍羅,大叫道:“眾位頭領,王定六頭領回來了!”


  被他這麽一攔截,吳用一番話都梗在了喉嚨裏,差點兒把他憋死,不得已之下,智多星變身為智多猩,一伸脖子,將所有的雜氣病氣濁氣廢氣都硬生生咽了,解除了有鯁在喉後,複又溫文爾雅地替宋江追問道:“王頭領身邊可有晁天王嗎?”


  探馬小嘍羅一擺頭:“沒有!隻王頭領一個空身。”


  宋江一聽,悲喜交集,抑喜留悲後,眼眶裏閃著淚花道:“天王哥哥決意一去不回,這該當如何是好?”


  吳用急忙嗬護宋江,正安慰時,霍閃婆王定六已經閃進聚義廳來。


  隻見王定六滿麵風塵之色,整個人都黑瘦了一圈兒,連兩條腿都蹓細了,一見眾人,便不由得滿臉愧色,撲翻身拜倒在地,把頭頓在地上,卻難發一語。


  眾人急忙攙扶,董平便道:“賢弟何故如此?”眾人聽了心道:“還用問嗎?肯定是王兄弟沒找到天王哥哥,或者是找到了卻拉不回來,所以麵羞見不得大夥兒。”


  果然王定六道:“小弟這些天在通往大理的道路上轉悠了千多裏,四下裏多方打聽,慚愧的是,實在尋不著天王哥哥絲毫蹤跡——小弟無能,請哥哥們降罪!”


  西門慶溫言安慰道:“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尋隱者不遇,這如何能怪得兄弟?王兄弟這一番跋山涉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且請歸座,待兄弟們排開盛筵,為你接風!”


  眾人皆七嘴八舌地道:“正是正是!沿路尋人,真如大海撈針一般,尋到了是運氣,尋不到是晦氣,有甚麽降罪不降罪的?王兄弟盡管放開懷抱,爽快喝酒罷!”


  宋江又問道:“尋不到晁蓋哥哥,王兄弟可見到了戴宗兄弟與時遷兄弟?”


  王定六道:“時遷兄弟與我分路後再未曾見,倒是見了兩回戴宗哥哥。戴宗哥哥的神行法把道路都趟遍了,實實的辛苦!”


  宋江吳用對望一眼,都是長歎一聲。這正是:

  人前顯貴何為貴?傲裏奪尊誰作尊。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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