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章 官軍的奮起
中山安平節度使張開聽王煥說得成竹在胸,心上驀然生出了指望,當下追問道:“王老將軍,如今左右陣耳俱破,三才天地陣天時地利俱失,唯有中軍人和之陣還能奮力支撐,但敵軍四麵合圍,我陣堅則有餘,攻卻不足,時間一長,難免為賊所乘——當此時,卻不知老將軍自信之言中有何奧妙?”
王煥道:“我隻是在陣圖之外,又略作了些變化,本來是以防萬一之舉,但現在正好用得上——如今天色將晚,那時我軍隻是固守,然後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必能大破梁山賊寇!”
張開也是用兵久矣的老兵油子,一聽之下,喜道:“果然不愧是王老將軍,此計端的要得!”
高俅聽王煥說得似乎有理,又有張開連聲附和,心下不由動搖起來,暗想道:“怎的好?我卻是冒險去登船,還是就如王老頭兒說的那樣,守在這裏給這些不長進的家夥們仗腰子?坐上船後雖然穩如泰山,但上船前若被敵軍驚了,本大人身嬌肉貴,卻捱不得那苦;可留在這裏,萬一這些家夥們嘴硬手軟,被梁山一擊便潰,老子卻連個躲藏的犄角旮旯都尋不出來——哎呀呀!這可真是提倆籃子上街——左也難(籃)來右也難(籃)啊!本大人該當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上天似乎聽到了高俅的心聲,馬上替他做出了應有的決斷——一個探馬跟頭把勢地栽歪上將台,撲倒在地大叫道:“大人不好了!大人不好了!”
高俅一聽,心下那個別扭,當下罵道:“報信的這廝就該拖下去打死——本大人正當英年,如何就不好了?你如此不識勢眼,可見一輩子也隻是個小兵,永世不得發跡——不過也罷了!且先饒了你,又有哪裏的喪報過來了?”
那探馬磕頭道:“大人,劉夢龍將軍水寨那裏來了梁山大批戰船,和劉將軍相持不下,劉將軍請大人撥些弓箭手,在岸上協調協調,也是一場助力!”
高俅一聽,如雷轟頂,他本來想的是隻消坐上了水軍的戰船,陸地上打得再凶,刀子也難以飛到他太尉大人的腦袋上來,可是他忘了梁山也是有戰船的——阮氏三雄如今提兵而至,混江龍李俊在後方催動艦隻接應,一時間檣若連城,隻看得劉夢龍心驚膽寒,趕緊向高俅求援算毬。
梁山出陣的水軍不多,隻有五千人。按理說梁山水泊八百裏,這五千水路人馬顯得忒寒磣了點兒。書中代言,梁山水軍其實少說有萬捌玖千人,隻是其他人出海去了。
西門慶入主梁山後,海上貿易做得很大,商船隊以李應、盧俊義的舊班底兒為主——孔明、孔亮的叔叔孔賓也是其中的一員——有商船就有海盜,為了抵禦海盜,梁山的艦隊分作四班,輪流出海護航。
這回高俅進剿梁山,梁山水軍的大部隊四分之三都在外麵回不來,隻剩五千人馬挑大梁。可這五千人卻是經過大海風浪的,這小小的水泊實在視若等閑。而且駕過海船的人,再操控這些小小的內陸船,真是駕輕就熟,縱橫馳騁於水麵時,威風殺氣自然流露,驚破了劉夢龍的狗膽。
高俅一聽水路上有梁山戰船堵著,想跑都跑不利索了,他也急了。現在情凶勢危,真真是趕鴨子上架了。兩相比較起來,倒是水軍船上危險大些,畢竟劉夢龍是朱勔一黨,事到臨頭,不會給他高俅出死力的,倒不如留在這三才天地陣中,依王煥所言,大事尚有可為。
於是高俅下定決心,把兵符令箭都給王煥推了過去,說道:“王老將軍,這些東西現在都是你的了,你可一定要打好這一架,保護本大人的安全啊!”
若是平時,王煥一定要謙虛謹慎,滿口才疏學淺、當不得如此大任地虛偽一番,這才不得不勉為其難地接過兵符令箭,替代高俅指揮——但現在情勢緊急,顧不上玩那些哩咯楞了——王煥慨然接令,但他對高俅並沒有絲毫感激之心,因為這並不是高俅勇於放權,而是此人向來不負責任。
王煥開始飛符遣將,一道道軍令傳下,一麵麵旗幟豎起,一盞盞燈號升上高竿——夜幕終於降臨了,象上天將一層哀悼的黑紗輕輕地蒙在了這片修羅場上,讓死者的靈魂得以憑依,回到黑暗寧靜的懷抱裏來。
而活著的人還嫌人死得不夠,他們一個個瞪大了血紅的雙眼,還要把這場流血之祭演義得規模更宏大一些。
三才天地陣中央軍陣,有大刀關勝,率領醜郡馬宣讚、井木犴郝思文引梁山左軍自東麵殺來,金槍手徐寧和呼延慶、盧秀英夫妻在後方催動人馬接應。關勝一騎當先,火光中唯見赤麵長須將軍馬飛赤菟,刀偃青龍,左右宣讚郝思文一黑一白,好似周倉關平擁護,真如三國戰神關羽降世一般——官軍見之無不氣沮,一時間望風披靡。
又有霹靂火秦明,率領病尉遲孫立、鎮三山黃信引人馬自南麵殺來,直取中央戊己土方位,與秦明等人高呼並進的還有急先鋒索超、青麵獸楊誌——這兩路人馬各要爭功,誰肯相讓?兩下裏你追我趕,一個個奮勇酣戰,官軍看看抵擋不住,隻得敗退。又有聖水將單廷珪、神火將軍魏定國在後麵催動人馬接應,梁山先鋒人馬勢如泉湧,一時間斬將掣旗,勢不可當。
再有右軍大將豹子頭林衝,披白衣,戴素冠,白龍駒上丈八蛇矛雪亮,風一般卷進中央軍陣裏來,口中大呼:“當年八十萬禁軍教頭林衝在此!某家隻尋高俅報仇雪恨,卻不與旁人相幹,有那替高賊攔路者,皆死!”
官軍眼看林衝來得太凶,誰願意上前墊馬蹄子去?隻得分開條路,放林衝搶進大陣垓心,卻自來阻擋林衝身後人馬。摩雲金翅歐鵬、火眼狻?鄧飛在後麵見林衝深入敵陣,他們也瘋了,玩了命地往前衝,朝林衝身邊靠攏,官軍哪裏抵擋得住這群大蟲?一時間步步後退。
花和尚魯智深、灌口二郎神武鬆、八臂那吒項充、飛天大聖李袞、小李廣花榮、沒遮攔穆弘唯恐林衝有失,各引步騎人馬,奮勇前來接應,一時中央大陣西邊呐喊聲大作,其勢有如天崩地陷,官軍節節潰敗,貌似已經回天乏術。
三才天地陣北方,百勝將韓韜、天目將彭玘聽著黑夜裏遙遙傳來的混戰廝殺聲,心癢難撓,二人隻是把眼來看雙鞭呼延灼——“哥哥,咱們卻什麽時候也衝殺一陣?”
呼延灼搖頭道:“前方地形,非我連環馬施展駿足之所,我軍隻需列隊自守,與水路人馬遙相呼應,牽製住敵方水軍,便是第一要務——破陣的功勞,就讓給別的將軍們吧!將來西門元帥帶領人馬打遍天下,咱們還怕沒有用武之地嗎?”
韓滔彭玘聽著,想到西門慶有兼濟天下之心,無不心頭火熱,齊齊稱是。
說話間,敵軍水寨裏亦有了動靜。劉夢龍率領大船團,迎著阮氏三雄列陣。此時的劉夢龍也是心下忐忑,雖然他的水軍有一萬五千人,但這些人拋了吃空餉的虛頭,真正能戰敢戰者有多少?劉夢龍也說不出個準數兒來。更何況,來梁山的路上,這支水軍一路搜刮,大官發大財,小官發小財,即使是蝦兵蟹將也有爛泥吃——可到了這玩兒命的時候,麻煩來了——這些水軍上上下下都吃透了錢,誰肯棄了豐厚的身家,替朝廷打生打死的賣命?
問題是這幫梁山賊寇,個個都是不要命的,偏生自家命苦,還得來撩撥他們。萬一這些人跟自己死磕起來,賊人驍勇,自家卻是各有各的行囊,各有各的打算,隻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沒辦法之下,倒也讓劉夢龍硬想出了一個辦法。他召集各船各隊人馬,都到指揮艦旁訓話,就聽劉夢龍道:“按理說,梁山裏麵雖有金山銀山,但那些錢燙手,輕易拿不回來,反送了自家弟兄們的性命。咱們這一路前來,都發了一筆橫財,千鳥在林,不如這一鳥在手哇!還拚那命幹什麽?”
這一番話,真說到了眾水軍的心坎裏去,可劉夢龍接下來的話語鋒一轉——“但是,現在不是咱們拿不拿梁山錢的問題,而是梁山賊寇要來拿咱們的錢了!大家不想賣命打仗,我也不想,可這回要不豁出命去幹一場,這船艙裏的金山銀海,可都要被梁山賊寇給擄去了!這些錢,咱們來得容易嗎?一州一縣,一村一鎮,咱們見人伸手,毬上割筋一般,從那些嗇鬼、刁民手裏積攢起來,豈能就這麽便宜了梁山賊寇?啥都別說了!本統製大人已經下定決心,要和梁山賊寇做上一場。不為別的,就為老子船艙裏的那些錢財,老子為自己而戰!”
劉夢龍水軍聽得深有同感,一聲喝,無數手臂如麻林一般舉了起來,士氣陡振。
就在劉夢龍水軍奮起的時候,王煥也傳下了三枝令箭——“依計行事!”這正是:
雖驚好漢施神勇,又看老將展奇謀。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