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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二章 明教弟子

  闞悅,字樂天,三國吳名臣闞澤之後人。雖家貧,手不輟卷,文名動於四鄉,然屢試不第,則隱逸於山野,躬耕於畎畝,以鄉學課徒自娛。


  其人所居之地,有闞家村、房家村,兩村世締姻緣,彼此親睦。後來兩村合蓋宗廟,西廟供闞家先祖闞澤,東廟供房氏祖先唐代賢相房琯。廟成後欲題廟門楹聯,闞悅自是當仁不讓。一時靈動之下,巨筆一揮,遂出一上聯:“東廟房公,西廟闞公,房闞二公,門戶相當,方敢並坐。”聯中將“房”、“闞”二姓,拆為“門”、“戶”、“方”、“敢”四字入對,可謂精巧。


  闞悅雖然大才,但這一上聯實在太過於巧奪天工,他自己也擬不出下聯來了,隻好擱筆,求助於江南文林。江南人才雖盛,但在這一絕對之前,群英束手,後來輾轉由南至北,亦無人能續,因此北宋文壇震驚,號為天下絕對,闞悅名士之譽,鷹揚天下。


  西門慶以一幅挽聯成就文才之名,宇文虛中更是飽讀詩書的文進士,都在北宋文壇上掛著號兒,闞悅之名,他們聞之久矣,隻恨雲山遠隔,不得相見,今日聽到拜山的人竟是闞悅,都是又驚又喜。


  當下西門慶便吩咐:“亮全隊迎接!”宇文虛中便拉了西門慶肯求道:“迎接闞先生,可容小可附於驥尾?”


  原本宇文虛中心裏還上下忐忑,如果西門慶要逼著自己在梁山入夥,那可怎麽辦?誰知道半道兒上殺出個闞悅來,宇文虛中慕名心切,不由自主便跟西門慶作了一路。這一番並肩迎接後,宇文虛中妥妥的就成了梁山的人了,想賴都賴不掉。


  當下一眾好漢聲勢浩大地下山渡水,卻見朱貴酒店裏早奔出幾號人來,在水邊立定,行動間甚是恭謹。


  西門慶不敢怠慢,船離得還遠,就在船頭上揖禮,岸上幾人皆以禮相還。大船紛紛靠岸,西門慶引人急忙上岸正式見禮:“闞悅闞先生光降水泊,誠為盛事,梁山西門慶迎接來遲,萬望先生恕罪!”


  對麵一布衣文士越眾而出,口稱不敢。西門慶看時,這闞悅雖衣不出眾,貌不驚人,卻是心有詩書氣自華,讓人小覷不得。當下趕緊使了個一石兩鳥:“闞先生大名,如雷貫耳,敝山讀書人仰慕久矣!這一位宇文虛中,藝文雙絕;這一位聖手書生蕭讓,章句出眾——今日難得南北英才相聚,大家可要多親近親近!”


  隻是一句話,西門慶就不動聲色地把宇文虛中拉進梁山的造反隊伍裏了。偏偏宇文虛中見賢思齊,顧不上跟西門慶挑理,隻是闊步上前,道一句《詩經》故事,來做迎接的頌詞;聖手書生蕭讓也不甘示弱,接踵而至,以一句《尚書》的典章,道達迎接的誠意。闞悅聽宇文虛中和蕭讓都是言出儒雅,不由得精神一振,當下以雅韻相還,三言兩語間,書生們便拉掛得極為投機。


  闞悅見宇文虛中和蕭讓都是學問精深之輩,不由得心下暗服:“梁山真藏龍臥虎之地也!破宋軍,斬高俅,足證其武勇之鋒;卻又有這等如此瓊林玉士,文采之盛又何如?”


  當闞悅和宇文虛中、蕭讓言語酬答之時,西門慶的目光亦落在了闞悅身後的兩個人身上,皆因英雄自有虎氣,那二人隻是往那裏一站,便顯卓然不群。


  於是西門慶上前一步,抱拳問道:“不敢請教兩位好漢法號高名?”


  之所以不說“尊姓大名”而說“法號高名”,是因為那兩人中有一個是和尚,生得粗眉大眼,麵相豪邁,手邊一條黑漆漆的渾鐵禪杖,少說也有五六十斤;另一個俗家人身高膀闊,腰細腿長,靜靜地矯立在那裏,風動衣動,這漢子卻如磐石般不動。


  見西門慶親自上前問訊,那二人皆不敢怠慢,並肩上前。和尚先合什道:“小僧歙州鄧元覺,見過三奇公子!”


  西門慶還未反應過來,早有魯智深跳出來,大叫道:“啊哈!鄧元覺?莫不是江南那個有名的莽和尚,號稱寶光如來鄧元覺的?”


  鄧元覺見了魯智深,亦是眼前一亮:“你這和尚好眼力,聽說過咱家的名頭!我聞梁山有個花和尚魯智深,慣使一條鐵禪杖,恁地了得——莫非就是你麽?”


  魯智深大喜笑道:“正是灑家!久聞你鄧和尚威名,今日相見,必要領教!”


  鄧元覺亦咧開大嘴笑道:“老子也是一般!來梁山不會會花和尚,簡直就是白來一趟!”


  兩個和尚拉了手,哈哈大笑,等笑聲一停,兩個人的腳都已經深深地踩進地裏去了。這一番暗較內力,卻是勢均力敵,難分高下。


  二僧分開手,心下都驚歎對方手段,不約而同地合什行禮道:“阿彌陀佛,佩服佩服!”


  一禮之後,兩人重新拉了手,哈哈大笑,意甚豪邁。


  此時的西門慶麵色雖然不變,心頭卻已劇震,也不去管魯智深和鄧元覺,隻是向著另一個漢子問道:“閣下是……”


  那大漢彎腰拱手,禮敬道:“三奇公子英名,威震江南,小可福州石寶,聞公子之名久矣!今日一見,幸何如之?”


  西門慶心中一凜:“果然是他!”


  論起《水滸傳》中的猛將,石寶絕對榜上有名。他在與宋江的戰鬥中總共陣斬了急先鋒索超、火眼狻猊鄧飛、錦毛虎燕順、喪門神鮑旭、鐵笛仙馬麟五位梁山好漢;小溫侯呂方、賽仁貴郭盛、美髯公朱仝三人合力才能將他戰退;繼承了武聖傲慢的關勝則親口承認:“石寶刀法,不在關勝之下,雖然回馬,必定有計。”——其武勇絕倫可見一斑。


  剛開始聽到闞悅之來,西門慶還以為這是江南的書生慕梁山斬殺奸佞高俅之威,因此千裏投名,萬裏投主,特意前來投效——現在看來,滿不是那麽一回事兒!闞悅身邊既然隨著鄧元覺和石寶,西門慶馬上想到了他們的幕後大BOSS——


  明教教主——方臘!

  闞悅、鄧元覺和石寶之來,必有原故!


  當下西門慶笑道:“原來是石寶哥哥來了——貴教方教主可好?”


  石寶聽了,大吃一驚,忍不住麵上變色,心道:“我家十三兄弟(方臘又名方十三)拜聖火明尊,其事何等隱秘?這西門慶遠隔千裏,卻洞若掌上觀紋一般,真神人也!轉世天星之名,名不虛傳啊!”


  未見西門慶前,石寶心下還有一絲懷疑——西門慶雖然名動江湖,但野語傳言,有否誇大?此時隻聽西門慶一言,石寶便不由得心下凜服,當下深深行禮,抱拳道:“能得三奇公子一言掛念,石寶在此代我家教主深謝!”


  西門慶還禮後,長聲道:“此地卻非講話之所,便請闞先生、鄧大師、石大哥移駕上山,咱們共謀一醉,方見敝寨相待之誠意!”


  鄧元覺和魯智深意氣相投,再一聽個“醉”字,便覺得心頭翻喜,舌上生津,當先道:“早聞梁山多好酒,今日前來,必要打擾!”


  魯智深大笑道:“便是你鄧和尚千杯不倒,也要教你大醉三日!”


  歡笑聲中,眾人登船,直上梁山。當下接風宴擺開,梁山好漢都來相見,通名道姓,頗費了一番工夫。闞悅、鄧元覺、石寶見梁山人才鼎盛,都是心下暗服。


  酒宴上西門慶冷眼旁觀,卻見闞悅、鄧元覺和石寶都茹素,有梁山弟兄便不安起來,叫道:“客人遠來,卻不吃肉,這不是嫌俺們梁山待的不周嗎?”


  鄧元覺難得的一本正經:“小僧是和尚,不吃犖是本份!本份啊!”說著,還是咽了咽口水。


  魯智深看得分明,心下好笑:“直娘賊!這禿驢若不吃犖,如何生得這般肥胖?且待我席散後,弄些烤肉勾搭他,看他又能裝模作樣耐到幾時?”


  闞悅和石寶卻是坦坦蕩蕩,起身向眾好漢解釋道:“並非我們弟兄矯情挑揀,實是我們這一幹人都是拜菩薩的,不吃犖是教規,還望眾位見諒!”


  西門慶起身道:“眾家兄弟莫要強人所難。客人都是明教弟子,明教不肉食,不肉食則費省,費省故易足——勤儉節約,卻是勝咱們梁山多矣了!”


  座中菜園子張青和孫二娘聽是“明教”二字,眼前一亮,起身便來拜倒:“原來諸位竟是明教中人!請受我夫妻一拜!”


  闞悅等人急扶,問起緣故,張青便把當年大雲光明寺明教弟子義助山夜叉孫元對抗官軍,救護一鄉百姓的事情說了一遍。眾好漢聽了,熱血沸騰,皆歎:“隻恨福薄,未能隨英雄同生共死!”


  闞悅舉杯道:“梁山替天行道,明教見義勇為,咱們本來就當是一家人——小弟在此借花獻佛,請眾家哥哥滿飲此杯!”


  西門慶聽了喝彩:“闞先生說得好!”


  眾好漢隨著齊應一聲,紛紛酒杯高舉,眾臂如林。這正是:

  山水分隔為兩路,心意連通是一家。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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